慕容凉既打定主意要找夏无心和南宫风蕾寻仇，当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大声呼唤丫鬟：

“雪儿！”

“诶！来了”焚雪俏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她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停在慕容凉床前数米远，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事心有余悸。

慕容凉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下暗自后悔方才太过冲动吓着了她，但眼下自己身边无人可用，她对周遭情况一无所知，除了贴身丫鬟外再无可依傍信任之人，遂耐着性子安抚道：“雪儿别怕，我不会再抓你了，你坐下来咱们随便聊聊天。”

焚雪面上还是怯怯地，但慕容凉身为她的主人，主人有令，只好遵从。她慢慢挪上前去，走到慕容凉身边，告了声罪后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

慕容凉看着她小心畏惧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微微勾起嘴角，笑着拍了拍焚雪的肩膀：“何必这么怕我，我这一病，从前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难道我之前苛待过你不成？”

“不不，绝对没有。”焚雪连忙摆摆手，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上忙不迭解释道：“小姐往日待人最是和气不过的，从未对我发过脾气，只是今日有些反常，所以……”

“原来如此。”慕容凉点头自语道，脸上又微漾起温柔的笑来，她本就长得极美，如今嫣然含笑，顾盼生辉，更加让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今日确有不对，实是因病初愈，心神不稳才会如此，你莫要同我生气。”

焚雪确实发现今日的慕容凉与往日似有不同。

她自幼跟随慕容凉，深知主子脾性，平日里的慕容凉就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闷葫芦，针戳一下都戳不出什么声响，更别说会主动找周围人说话聊天，若不是昨日小姐生病以来自己几乎没有合眼日夜守着的，她都要以为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小姐被人调了包了。虽然心中怀疑，但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小姐，焚雪只好恭恭敬敬道：

“小姐快别这么说，哪有奴婢同主子生气的道理。”

慕容凉闻言欣慰一笑，随即又故作愁苦道：“只是我这病着实古怪，病时无甚感觉，醒来后却觉得脑子不太灵光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旁的倒也罢了，主要是许多家中之事都记得模模糊糊了，雪儿可愿为我详细说说？”

“当然——”焚雪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异动。

“哐——”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粗暴地从外面打开。

“这里的人都聋了吗？花夫人到了也不知主动出来迎接？”一个粗哑狠厉的女声音响起，随即一名身穿慕容世家下人服制的老妇搀着一位梳着七宝如意髻，身裹雀羽紫金裘的华衣美妇踏了进来。

慕容凉双眉微微蹙起，不悦地小声问道：“此时天色已晚，何人竟敢登堂入室，到我屋中喧哗？”

焚雪呐呐不言，面上一片愁苦为难之色。

“怎么了，难道来人不好惹？”慕容凉见焚雪神色不对，遂问道。

焚雪犹豫再三，终于言道：“小姐，这位花夫人是家主的妾室，您的母亲晴夫人久病不愈，如今花夫人执掌府中中馈，而这位嬷嬷是花夫人的乳母杨嬷嬷，在府中面子大得很。”

慕容凉虽完全不识这些人，但看焚雪面上惊惧慌张的神色亦不难猜出此人来者不善。

“好，我知道了。”慕容寒一脸了然，不动如山。

杨嬷嬷见慕容凉毫无反应，当下指着慕容凉横眉怒目道：“大小姐如今越大越没有规矩了，见了花夫人也不知行礼。”

慕容凉嘲讽似的勾起嘴角，眼眸却未抬一下，戏谑道：“花夫人？杨嬷嬷怕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了，我乃慕容世家嫡出大小姐，何须向区区姨娘行礼？”

“这……”杨嬷嬷一时语塞，竟被慕容凉堵得哑口无言。

慕容世家等级森严，别说慕容凉这位嫡出的大小姐，就算是府中庶出的主子也无需向姨娘行礼，只是这嫡出大小姐亲生母亲卧病在床她自己也不受家主待见，被驱至别院，长久以来已被花夫人拿捏惯了，她们这些下人才越发不尊重起来，岂料这死丫头今日竟是脑子灵光了，搬出嫡女的身份来，实在可气可恨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花夫人此时却面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杨嬷嬷像得了依仗的狗一样，高声大骂道：“好一个慕容世家嫡出的大小姐，夫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了染坊！难道你忘了自己因何住在这偏院？家主早就厌弃你了，在这慕容府中，狗都比你有脸面！”

“啪！”杨嬷嬷话音刚落，脸颊上就狠狠挨了慕容凉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你！”杨嬷嬷一手龇牙咧嘴地捂着脸，一手高高扬起劈头盖脸就朝慕容凉打来！

“就凭你也想动我？”慕容凉冷笑一声，抬手扣住杨嬷嬷粗壮的手腕向一边甩去。

再世为人，她虽然没了仙骨和修为，但身手还在，对付区区仆妇不在话下。

“反了天了这是！”杨嬷嬷被她摔落在地，面子全无，顿时高声闹了起来。

一旁的花氏终于无法继续装聋作哑，皱着眉头撇了一眼在地上撒泼的杨嬷嬷。

杨嬷嬷最是会察言观色，一见花氏的脸色，当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安分守己地退至花氏身后。

花氏美目一横，目光落在慕容凉身上。只见此女容颜昳丽，神情安然自若，与往日大不一样，不禁紧锁娥眉，暗自咬牙切齿道：自己一段时间没看好这个死丫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一夜之间开了窍，当真可恨！

虽然心中暗恨，但花氏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温柔慈爱的样子，柔柔一笑，抬起手就要抚上慕容凉白皙细嫩的脸颊。

“凉儿，是姨娘的不是，没管好下人。杨嬷嬷是我跟前的老人儿了，从小看着我长大，将我当做亲生孩儿一般，见我素来疼惜你，故也将你当作亲生孩儿来疼爱，这才一时失了分寸，你不要怪她，姨娘代她给你赔礼了。”花氏说着竟盈盈欠身，真的冲慕容凉行了个礼。

慕容凉也不闪不避，竟生生受了花氏一礼。

花氏心不甘情不愿施礼，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个死丫头，真不知道她是天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再忍忍，迟早给她好看！

慕容凉挑了挑眉，也不招呼她坐下，而是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道：“今日花姨娘贵脚踏贱地，不知所谓何事啊？”

花氏满脸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白釉瓷器递给慕容凉，殷勤道：“凉儿，我听说你近日落水生病了，所以特地请府中修为高深的医者调配了这百花灵露，最是驱寒养生之物，你快喝了暖暖身吧。”

慕容凉并未伸手，而是示意焚雪去接。

“花姨娘，嫡庶有别，你以姨娘的身份称呼我为凉儿似有不妥，今后还是和杨嬷嬷她们一样唤我大小姐吧。”

这可把花氏气得不轻，握紧白釉瓷瓶的那只手，指尖几乎都要刺破掌心的皮肤。但纵使花氏再不甘心，慕容凉嫡女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不得不低头，只好温柔和顺地应了一声“是”

“大小姐，这花露珍贵，我……妾身不敢假手于人，请让妾身伺候你饮用吧。”花氏压下心中的不甘和怒火，强撑笑容道。

慕容凉抬了抬眉，流转着万千光华的美目在花氏和她手中的瓷瓶扫视了片刻，竟展颜笑道：“姨娘有心了，那就过来吧。”

“是。”花氏笑了笑，轻移莲步走到慕容凉面前，打开白釉瓷瓶的盖子，将里面的花露倒在茶盏中，双手捧到慕容凉面前。

“香气馥郁，果然是好料，姨娘费心了。”慕容凉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道。

花氏脸上堆着笑，目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呈给夫人和大小姐的东西，妾身不敢不尽心。”

快喝了吧，花氏的目光紧紧盯着慕容凉的手，目送她缓缓将茶盏靠近嘴边。

那茶盏里装着的确实是她苦心求来的百花露，只是并不是什么驱寒养生的灵药，而是一种长期服用会令人变得痴傻疯癫的毒物，用来对付慕容凉这种不得家主宠爱却白白占着嫡女名头的废物再合适不过！

等这个废物彻底惹怒了家主，再找机会把府中的活死人晴氏弄死，她就是慕容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就在花氏暗暗做着千秋大梦时，忽然感到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猛地挂住自己的后脖颈，猛地一拉迫使她低下头来，紧接着，一股辛辣冰冷的液体被人强行喂进她的嘴里并迫使她吞咽下去。

“你！”药汁进肚之后，禁锢着她的手马上放开了她。花氏猛地抬头，只见慕容凉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手中把玩着空了的茶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把百花露给我喝了？”花氏又惊又怒，不等慕容凉回应，立马低下头去，用手指狠狠地抠着喉咙妄图吐出方才被强行灌入的百花露。

慕容凉见状，佯作委屈道：“姨娘怎么了？难道这花露味道不佳？枉费我亲自服侍姨娘服下……”

花氏一边蹲在地上催吐，一边尖叫怒骂：“慕容凉，你这是何意！”

慕容凉眨了眨眼，端得是一幅纯真无害的模样道：“这些年来姨娘替我母亲执掌慕容府中馈，劳心劳力，本小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可惜我素日不得父亲喜爱，身边没有什么滋补身体的好东西可以送给姨娘。今日姨娘得了花露，第一个就想到我，我心中感动，想借花献佛送给姨娘，又恐姨娘不收，故出此下策……好姨娘，你莫要因此同我生气才是啊。”

“你……我……”花氏一时语塞，竟被慕容凉席子话堵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偏偏又挑不出慕容凉的错处，只好把气咽进肚子里，抓着杨嬷嬷的手，艰难地站起身告退道：“天色晚了，夜深露重，大小姐早点休息吧，妾身先回府了。”说着，花氏拉着杨嬷嬷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慕容别院。

慕容凉眯眼看着花氏逃走的背影，凉凉一笑，吐出两个字：“废物。”

话落，慕容凉转身去寻焚雪，却见焚雪正坐在一边嘤嘤哭泣。慕容凉拖着裙摆走了过去，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雪儿，你怎么了？哭什么呀。”

焚雪内心惊惧，也未发现慕容凉今时今日的言行与以往大为不同，只顾在慕容凉怀里啜泣道：“怎么办啊，小姐，我们惹怒了花夫人和杨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