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潇潇张开嘴，然后恼火地发现身体被勒得过紧，导致哈欠都不能痛快地打出一个。

“我想回家了。”她说。

“这么早？”荆小天目送着史密斯校长和云子绯一行人走远，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

“反正乐队演出和剪彩仪式都看完了，剩下的就是吃吃喝喝……”水潇潇用力扯了扯裙子腰部，发现纹丝不动后，只得无力承认：“我吃不下也喝不下。”

荆付二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付雨晶刚要说话，两个音色尖利，语气却娇滴滴的声音出现在几步之外。

“……家政学院是什么鬼呀？据我们所知，今年他们第一年招生，门槛儿超低，所以进来的都是些怪胎和智障呢……”

“对啊对啊，据说今天这个做翻糖蛋糕的薇薇安就是，整天穿着女仆装到处晃，跟有什么大病一样……”

死党三人组转头一看，正是火鸡双胞胎在众人簇拥下往休息区走来。

“你们看这个……”火鸡妹妹抬手随便一指水潇潇：“类似这种胸大无脑的，家政学院比比皆是……”

火鸡姐姐撇撇嘴，显然觉得“胸大”这个词也是对水潇潇的褒赏，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贬义词来，便一边甩着手中那把精致的小宫扇，一边嘲讽道：“怎么，水潇潇，觉得自己今晚造型惹火所以感到非常满意？觉得站在人少的地方就能引人注意？还特意不化妆，妄想用素颜来博眼球……”

说着，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水潇潇，目光在被勒成盈盈一握的腰部停留了一秒，悲愤道：“心机婊！”

死党三人组进入集体石化状态……

水潇潇：“姐妹你戏可真多啊……”

“闭嘴吧水潇潇！穿成这样来参加舞会，简直是，简直是……”

死党三人组四下看看，注意到周围投注过来的目光，荆小天说：“我猜这个空里应该填‘风头都被你出尽了’？”

水潇潇下意识双手抱肩，火鸡妹妹刚要说话，火鸡姐姐忽然拉了她一下，姐妹俩神神秘秘地眼神交会一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急匆匆转身离开。

“你等着水潇潇，我们很快就会让子绯哥后悔他曾经对辣鸡家政学院表示过友善！”

水潇潇直接大无语。

其实不用火鸡双胞胎放狠话，她也知道，如今的家政学院，俨然就是八月学园女生们的公敌，可能在火鸡双胞胎的推波助澜下，明天变成全世界女生的公敌也不是梦。

“真晦气……”

她吐槽了一句，忽然感觉后颈一紧，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恐惧冲上心间。

“怎么了？”付雨晶问。

“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荆小天转头看了看火鸡双胞胎那边。

“不是她们……”水潇潇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今天有点儿不在状态……”

荆付二人担忧地看着她。

“哎呀，没事，”水潇潇哈哈一笑：“你们先去吃蛋糕，我这有点喘不过气儿，还寸步难行的……我慢慢走，一会儿去找你们。”

看着荆付二人走远，水潇潇正在纠结要不要提前回家，刚才那异样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眉头微蹙，举目四顾，最终将视线投向左侧十米之外的人群。

……

“炎，她可能发现你了。”

“嗯。”

“传说中，水家这姑娘只是个普通人，我倒看她还挺灵的……”

风皓炎没说话。

想起舞会前后发生的一切，风珏轻咳一声，笑着纠正道：“我是说，对你的感知力挺灵。”

“嗨，这位小哥哥～”

有预谋又十分突兀的，火鸡双胞胎在众人簇拥下摇曳多姿又气场十足地走了过来：“刚才就注意到你一直在朝着我们那边看……”

风珏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用身体和充满拒绝意味的站位隔绝开闲杂人等的打扰，他经验丰富，所以笑靥如花的火鸡姐妹不得不靠边站。

风皓炎跟她们错身而过，一边目不斜视地向水潇潇走去，一边对风珏说“是因为恐惧。”

“呃……好吧。”

风珏没法否认，人在有过真正恐怖的经历之后，惧怕的感觉会化为符号化或概念化的东西留存在心底，形成针对这段记忆的独有感知力，这种感知力会让人变得警惕多疑，当然，有时也会表现过度，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典故，都是生存的本能。

“可她的记忆，明明已经被戌长老……”风珏低声沉吟，抬头就见风皓炎已经穿过人群，走到水潇潇近前了。

风珏立刻跟上，还没走出五米远，就听到水潇潇“啊”的一声惊呼，他愣了一下，急忙跨前一步，只见花容失色的水潇潇身影一闪，便瞬间原地消失了。

……

“咝……好……好疼……”

水潇潇趴在休息区两节台阶中间的平台上，骨头散架、狼狈不堪。她哪有遁影无形的本事，只是因为忽然看到几天前在大屏幕下遇到的梦幻油条男，慌乱间退后了一步，却因为裙子太紧没能保持住平衡，不小心滚到楼梯下面来了而已……

“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你穿上这条裙子以后，不会比现在更尴尬”——脑中闪过借裙子时方遥说过的话，水潇潇暗自捶地。果然很尴尬！果然比换衣服之前还要尴尬！方遥这个女人真是……一语成谶啊啊啊！

……

“噗……咳咳～哈哈哈……”

方遥用纸巾擦擦嘴角，等了好久，没想到真能看到水潇潇出糗，她放下手中的鸡尾酒，畅快地深吸一口气，从手包中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便准备上楼去参加大三的开学舞会。

她心情奇佳，转头从玻璃窗的反光中欣赏着自己优美的仪态和华丽又合身的礼服裙，感觉走路都更加轻盈了。

说起来，水潇潇那一跤摔得相当扎实，衣服又那么紧，如果没人帮忙的话，怕是很难站起来呢。

啧，真可怜。

方遥眯了眯眼睛，看着依然趴在地上的水潇潇，低声道：“乖，就在那里待一晚上吧。”

……

“还好吗？”

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同时，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了过来。

水潇潇抬起头，看到梦幻油条男近在咫尺的脸庞，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话，一如他的外表，清冽又深沉的音色就像冰川中流出来的雪水一般。

一抹红霞浮上双颊，她在他的帮助下站起身，连声道谢。

风皓炎看着眼前这个困扰了他好几天的女孩。这就是一个在各种综艺节目直播现场，经常能够被观众席镜头扫到的、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漂亮女孩儿，线条柔和的脸庞，垂亮如瀑的长发和黑黝黝亮闪闪的眼瞳，澄澈简单、兼有东方的美感，虽然穿着一条酷酷的皮裙，却依然给人舒服和亲近的感觉。

如此宁和恬淡，跟那天在息风郡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呃……我们前几天见过的。”

水潇潇的心脏突突直跳，也不知道是被眼前这盛世美颜闪的，还是因为心底那该死的迷之恐慌，只好强行尬聊。

风皓炎愣了一下，不知她说的“见过”是哪一次。

“就在赤露新街公园的那个大屏幕下面，”水潇潇提醒道：“还记得吗？”

风皓炎松了口气，微笑道：“那次你也摔倒了。”

“好吧……是的。”水潇潇咧嘴强笑，心说：还不如不记得呢。

“踏入我的时代/未来由我主宰/如果不想毁灭/就别怕路途遥远/放眼我的时代/没人能够避开/看我上天入地/宇宙被我掩埋……”

手机突然应景或者说不应景地响了起来，铃声是嘲讽乐队的出道单曲《上天入地》，节奏火爆，在此刻的气氛中显得极其突兀，水潇潇对风皓炎抱歉地笑笑，急急打开手包翻找，随着她的动作，上臂那道被缝线绷紧的伤口进入风皓炎的视线，令他心头一抽。

如果她真的不是地鬼，那他……岂不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何止是伤害，他还差点杀掉她……

思绪翻涌间，水潇潇终于找到手机按下了拒接键，音乐声戛然而止。

风皓炎问：“不需要接听吗？”

水潇潇刚摇了一下头，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什么事啊东哥哥？”

她无奈接起电话，刚说了一句话，就看到风皓炎对她挥手告辞。

“……等一下，不是让你等一下啦东哥哥……内个，我还……”

她阵脚大乱，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好看着风皓炎走下台阶，渐行渐远。

别走啊美人儿……朕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

“跟你们说啊，刚才我下楼去大一那儿看了看，一个姑娘直接把我给整笑了。”

“那姑娘居然穿着去年的探秘美杜莎系列春夏款来参加舞会，好家伙，那黑色漆皮就跟砸场子的一样，往那一站，愣是比满场的施华洛世奇还闪耀。”

“探秘美杜莎系列？记得那条裙子相当性感，走的是浓妆系，好像咱们大三的方遥就有一条。”

“性感是挺性感，但那姑娘完全一副被迫营业的样子，也没化妆，整个人看着老违和了，违和到极致就显得特别可爱……”

“噫～你这什么恶趣味……”

“哈哈，没想到探秘美杜莎还有这种打开方式，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回味无穷……不知道那姑娘是谁，真希望能请到她来参加我们工作室的新年大秀。”

……

听着休息室外间的议论声，方遥那只握着口红的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

尤其在对话最后，她听到“莫可可”这个名字，得知所谓的“工作室新年大秀”，就是比肩各大秀场、时尚圈年轻人趋之若鹜的“熊趴之夜”时，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

……

水云艺术中心外，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仿佛没人注意到普蓝色天幕中，自东方的黑暗处汇聚而来的阴云和略带潮湿的夜风。

风皓炎不喜欢人声喧闹，出门便与风珏向僻静的停车场走去。

风珏轻松地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吧，她就是个普通女孩。”

风皓炎没说话，他和风珏对于“普通”这个词的理解有些不同。想起今晚舞会满场风度翩翩的精英翘楚，还有那些高定礼服、精致妆容，水潇潇的“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就像一股清流，反而成了特别的存在。

“水潇潇说的东哥哥就是水屿东吧？”

“嗯。”

“所以我说，她肯定不是地鬼，水屿东的能力，你应该是最了解的，你和他……”

“……”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风珏干咳一声，继续道：“再说水潇潇的爸妈和大哥也不是一般人，如果她真是地鬼，或者跟陆灵族那边有什么瓜葛，朝夕相处的家人不可能觉察不到……”

风珏的话不无道理 ，但风皓炎一时还是难以挥去笼罩在心头的疑云。

“刚才握住她手的时候，感觉更加强烈，我几乎确定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地鬼。”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如果她没有问题，那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

风珏侧头看着风皓炎，一脸懵地眨了眨眼睛。隔了半晌，他才缓缓说：“这样的话，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法力深厚演技超绝，骗过了包括家人在内的所有人……”

脑中回想了一下邂逅水潇潇后发生的所有事，风皓炎觉得风珏这番猜测的可能性低到约等于无，但同时心底也升起一丝莫名的寒意。

他决定不再围绕这个话题展开讨论，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简单沟通了几句，对风珏说：“走吧，那个叫小黎的地鬼已经恢复意识了，或许从他那里能得到些信息。”

不久之后，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轿车和一辆重型越野车，一前一后划破霓虹灯下的喧嚣，驶向紧邻学园都市南部的玥帘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