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他这样碰她的敏感部位，竟然心中没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反而觉得王旬细心。她已经记不得多少年前，王丰也曾真心待她，拿她当亲妹妹照顾。可是，这样好的人死在了她的命令之下……

背叛检察院之人除了要杀头，还会遭遇灭顶之灾。他的三岁大的儿子和柔弱妻子难道就真得理所应当死于此么？魏征的心狠手辣，她是见识过的。纵然她是谏察院最受院长宠爱的，她的命也是不掌握自己的手中。她唯一能保住田丰一家性命的方法就是杀了他，并将他从花名册中除名。她也不愿意相信田丰是叛徒，可事实如此，确实无力改变。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眉间多了一处柔软。抬起眸子，是王旬。

对上视线，他讪讪收回白如青葱的手，“我看你眉头皱得实在是厉害，忍不住想要为你……抚平……”

破败的茅草屋内没了那小眼睛侍从，只剩下纯洁如白莲的他。说来奇怪，他样貌长相罕见绝世，衣服虽然破烂不堪，但价值好似不菲。并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倒像是贵族家的娇贵公子。

他眸子太过干净，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世俗势力。“我杀过很多人，多得已经数不过来了。所以……内心罪恶感很深……”她垂着眸子，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他是陌生人，彼此身份不知底，不牵扯利益和鲜血。倾诉苦水，下一次，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过去不可挽回，未来也许可以改变。只要你的心是热的，那你就还是善良的。只是……所做皆非所愿。”

她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会这么说自己。被人拆穿最脆弱的一面，嘴硬道，“你胡说，你见过纯良之人提刀杀人吗？”

他顿住片刻，抿唇，“那你为什么杀人？难道你也是为了利益？为了巴结权贵？”

为什么杀人？这个问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思考过了。最初大概是为了活下去，后来的后来，她一举成为谏察院一人之下的提司，为了让服众，让人惧怕。她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嗜血的大魔头。

“我出身贫寒，生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未渴求过权势地位，只不过想活着。为了活着，我只能走着被人谋划好的路子，一步一步走到最低，成为令自己厌恶的杀人武器。”

说到被人谋划好的路子，凤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又何尝不是呢？虽为东宫太子，却不被人人看好。空有那所谓的父爱支撑着他，将他置身于风口浪尖。他们竟然同病相怜……

“现在是你最佳逃跑的时机，周书。”

她讥讽一笑，“我能逃到哪里去？天罗地网，我逃不掉的。”

他激动地拽起她的手腕，神情真切，“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要让杀人成为占据你一生的负担。”说着，他神秘地将她从柴草上背起来，她出奇地没有反抗。

他背着她到了一处风景绝佳的高坡上，眼里含着浅浅笑意，“你看。”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望去是颜色艳丽的花海，在艳阳，微风的吹拂下，一频一动。好美……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风景。这里没有高墙，没有刑具，没有惨叫，更没有空荡荡的大殿。这是她从未敢幻想过的画面，竟然被他实现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只要你愿意，没有人可以成为阻碍！”

他这番话彻底激起她心底对外面世界美好的向往，没有刽子手的人生，该是怎样的平和又欢乐……

接下来的几天，周书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虽然煞人的面具遮住了她半张脸，但他依旧能想象到她的开心。

牙子山下六公里有一处集市，皎月繁星总是来得突然，却是一场急匆匆的美丽。他便带着她去山下走了一遭。

她小时候穷，住在贫民窟里，见不得多么贵重的好东西。在小时候的周书眼里，这些市面上卖的小糖人，小手串都是她的天花板。

他看出她眼里的渴求，便对商贩老板说道，“麻烦帮我把这个还有那个抱起来。”他指着两个形状可人的小糖人。

“好嘞~”商贩热情地包好后，欲递给他，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他身旁，带着半面银色面具，穿着黑锦衣的周书，吓得连连后退，满眼都是恐惧。尤其是看到煞气十足的面具，商贩浑身颤抖。

她意识到自己戴着面具看起来像杀人犯，捂住面具，快速走开。而此时，一群孩童见了她，抱团跑开，嘴里还喊着‘恶魔’。

果然，她想重新开始是不大可能。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周书，除了他。

“周书！周书!你等等我……”

他赶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好多天了，我们一直穿着衣服肯定都臭了。”他下意识地牵起她的手，在她愣神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普通百姓开的小作坊。没有昂贵难得金丝面料，衣服做工不精细，颜色却看得过去。

他为她挑了一件淡粉色纱裙，她说过她不喜欢露脸，他以为是脸上有疤。所以又细心为她选了一个面纱。她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细心。心里顿时荣升起一股暖意。

当沉重的面具卸下，心里的枷锁仿佛被打开，没了多年的沉重压抑，这一刻她是自由的。她满心欢喜换上了那件粉色纱裙。镜中的她，弯弯的柳叶眉，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明澈清莹的瞳孔，白皙肌肤透出淡淡红粉晕染，薄唇如玫瑰花瓣柔嫩鲜红。脸简直就是巧夺天工，魅惑众生。这张脸美得不真实，可也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当年，她被魏征收留后，日日夜夜承受脸发痒刺痛，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样子消失。五年的痛苦，只是为了达到魏征想要的结果。她，早就忘记自己的样子了。

她不知道王旬看到她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但起码她不想让他看到。

戴好面纱，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也刚好从对面出来。一身藏蓝色长袍虽然没有他原先的长袍质感好，却在他修长的身材和绝美外貌修饰下，一下子凸显了它本不该有的价值。他看到她的时候，凤目含着盈盈笑意。“周书，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看店的阿婶和逛衣服的小姑娘们眼睛都看直了，尤其是阿婶忍不住夸赞。

“老妇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公子这样的清尘绝世之气质！”

“姑娘的身姿也是难得一见，两位实在是般配！”

听到阿婶的话，桃花眼中含着羞涩，若不是面纱遮盖，她一定在他面前出尽了丑。

有一穿着绿衫的小姑娘十分大胆，冲到他面前，当着周书的面表白。“公子与那位姐姐还没成亲吧？既然没成亲，公子可否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