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清以掌抵拳，手势变幻几遭，渐渐有微光自指尖溢出。那光星星点点，同夜晚萤火虫的尾灯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点一点点膨胀，笼罩了苏瑞清的整个身体。在归元的见证下，苏瑞清的灵体一点点破碎，伴随着那些光点缓缓靠近卿舒的身体。

起初，还只是小心翼翼地碰触，直到那光点似乎接收到什么讯息。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围着卿舒的身体开始转圈。但又并不仅仅是单纯地旋转，若是仔细观察，便可看见那光点之内生发出根根纤细的银丝。

那银丝不断延伸，直到深入卿舒的脑海。归元看着这等奇观，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整个房间静得能听到落针之声。

银丝上光华流转，也不知苏瑞清是否已经入梦。

突然，变故发生！那连接躯体的银丝根根断裂，其中光华溢出，星星点点，连同一旁的光点再度构成苏瑞清的灵体。

苏瑞清看起来很是疲惫，甚至连灵体都黯淡了几分。她如今不敢再大意，这入梦术对于灵体的消耗极大。若是再失败一次，她恐怕便要先走在卿舒前头了。

归元急切发声，“怎么样了?”

“失败了。不过，这次也有一些收获，若是辅之功法加以深入，我相信很快就能成功入梦。”

苏瑞清神情凝重，与她以往嘻嘻哈哈的模样全然不同。看来，这次是啃上硬骨头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瑞清废寝忘食更加费心地钻研入梦术。反正，归元入睡时见她打坐结印，清早醒来还见她钻研古书。他猜想，苏瑞清肯定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休息了。

虽然他与苏瑞清、卿舒只能算萍水相逢，难听些还能命名为“误上贼船”。不过经过几日的朝夕相处，他已经打心底里把他们当作是自己的朋友。

归元打小性子孤僻，没什么朋友，其实也与他的身世相关。毕竟他有意识起就是跟着师父走街串巷，坑蒙拐骗。师父不会给他温情与呵护，只会耳提面命地教导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赚钱，不能忘本。

归元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在街边摆摊时偶尔见到一老一少欢笑打闹，便万分艳羡。他觉得这世间应该有一种感情，并非钱财能够相提并论的。他渴望这种温情，但也止步于此。

因为无论他怎么询问，师父都不肯告诉他身世。有时候惹急了，甚至还会胡诌几句。诸如，他被父母丢弃种种，可一旦归元刨根问底，师父又说不出来他捡到归元的时间地点。

渐渐的，归元认命了。或许上天注定，他此生六亲远离，无所依靠。人无论怎样努力，又如何胜得过天呢？

“归元。”

苏瑞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归元揉了揉眼睛，哈欠连天地朝着她走去，“怎么了？”

“我准备再试一次，你守好屋子，千万不能打断我。”

归元深觉此刻自己身上背负了沉重的责任，他搬来一张木凳，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口。

“你就放心试吧。”

苏瑞清不再多言，转过身去，照着先前的动作结印。这些步骤都很是顺利，直到快要进入卿舒脑海的时候，那道阻碍便又出现了。

苏瑞清明白，这个东西极有可能是卿舒为自己留下的禁制，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在他昏倒之际窥视他的意识。

所以，面对这道屏障必然不能采用硬碰硬的方式。

一来，苏瑞清力量微小，再加上灵体受伤，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二来，若是斗个两败俱伤，回到阴界更加没了指望。

苏瑞清试图散发出一种温和友好的讯息，令那处屏障捕获。只要它明白自己对于卿舒并无恶意，想必就会打开通道。可真正实施这个想法之后，屏障还是不为所动。

苏瑞清这下真是伤透了脑筋，心道，“卿舒这个难懂的人，还设下一大堆谜题来让别人懂他。说不定……那缕精魄就是他故意留下的，就为了让我救他。”

不得不说，苏瑞清某些时候的直觉还是非常准确的。卿舒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想好了她以后的用途。毕竟，他也算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苏瑞清认命般的寻遍了所有的东西，都没能让那屏障打开。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来自卿舒深深的恶意。难道他设这个屏障根本就是阻止任何人进来，甚至也从不期待别人能救他?

入梦术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苏瑞清还不能进入卿舒的脑海，失败所造成的反噬几乎是不可逆的。更何况，如今身处人间界，根本无法随意恢复灵力。

苏瑞清在几番心理斗争之后，选择了放弃。既然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又何必为此再耗费自己的心力。

“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铸剑炉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却意外成为剑灵躲过一劫，还阴差阳错成了阴界的公人，跟随阴君游走四界……等等！公人！”

苏瑞清赶忙拿出身上的文书，那鲜红的灵魂烙印在此刻显得尤为醒目。

“卿舒啊卿舒，你要的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灵魂烙印与那屏障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分为二，一部分融入苏瑞清体内，一部分反哺卿舒。

经过那股力量的洗礼，苏瑞清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她察觉到自己灵体所受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苏瑞清接着向前，是一片苍茫辽阔的大地，大部分都被那浓浓的白雾掩盖住了，看不清远处的轮廓。

“苏瑞清，我身上吸收了太多怨灵的气息。那些情绪现在支配着我的大脑，让我陷入无尽的沉眠之中。你尽快进入我的梦境，帮助我驱散那些阴霾。这样，我就可以苏醒了。”

苏瑞清听着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沉下脸来，“所以，你真的一直都在利用我?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发现灵魂烙印的秘密，今天魂飞魄散的人就是我了。也许你很清楚，但你一点也不在意，因为我苏瑞清在你心里就是助你达成目的的一枚棋子。谁会关心棋子的死活呢？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炮灰了！”

卿舒一时有些语塞，他下意识想要否定苏瑞清的说法，他想说自己算无遗策，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但万事皆有变故，正如苏瑞清所说，最坏的结果，就是牺牲她。

“那就当是一场交易。你帮我苏醒，我带你离开人界。反正现在灵魂烙印已经解开，回去之后，你就自由了。”

苏瑞清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卿舒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曾经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但现在想来，是我错了。卿舒，你的交易我不做。”

“等等！你现在身处我的意识之中，只要我想……你会死，彻彻底底地死去。”

苏瑞清的静默像一把无形的刀子。

“好，我答应你。”

卿舒知道，自己赢了，用一种极度不光彩的威胁赢得了这场和苏瑞清的斗争。

而他，也将失去几千年来，唯一的下属。背叛如同万丈深渊，横亘在两人之间。

“怎么帮你?”

“教会我如何去爱。”

苏瑞清嗤笑一声，这真是她今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你认为自己学得会吗？”

“学不会也要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