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来得及再深想许多，宫玄嚣和慕千汐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

“闯儿快去找大夫来！”

慕千汐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成了。

“他要死了，你，高兴还是难过？”慕千汐看着宫玄嚣挑了下眉。

“现在？”宫玄嚣语气淡淡的。

没有想象中的任何情绪，慕千汐勾了勾唇角，“差不多。”

她一向欣赏处变不惊的人。

很显然，宫玄嚣属于这一类人。

“别惹上官府。”宫玄嚣起身靠墙坐好，并不回答慕千汐那个无礼的问题，“出去看看，别吓着娘。”这话是对慕千汐说的。

这话说不出的亲昵，像极了老夫老妻间的交流。

慕千汐感觉这具身体的心里流过一丝温暖，很舒服，很……说不上来的感觉。

起身，穿鞋，出屋。

慕千汐走到了宫清晚的身侧，“怎么了娘？”

“千汐，”宫清晚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你公爹他突然就浑身抽搐，嘴里还吐着白沫，这可怎么办……”

“娘你莫怕，让二弟去找大夫来。”慕千汐轻轻地抚摸着宫清晚的背，安抚着她害怕的情绪。

睡的正香的宫靖闯被叫醒，开启了一天中第二次的找大夫旅途。

……

“李大伯，我爹他快不行了，身上直抽嘴里还吐白沫，您快去看看吧。”宫靖闯气喘吁吁的说道。

李大伯脸色极为不好，沉吟了半晌，“孩子，这夜深露重的，老头子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实在是吃不消。你看要不把你爹带来，在我这我给他看看？”

“李大伯，我爹现在症状特别严重，家里人哪敢随便动我爹呀？您看我背您去成吗？”

“外面天还黑着，大伯这眼睛也不太好，怕是容易误诊了你爹。”

“大伯您诊脉就中。别说您眼神一向就好，就算是真的不好了，眼睛用处也不大。”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呀。”

宫靖闯想了半天，“那，我给大伯描述成吗？”

“这……”李大伯咬了咬牙，“孩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愿意去你们家。你三弟我是亲自摸的脉，人都凉了，那确定是死了我敢打包票。”李大伯拉了拉身上披的衣服，“你说这突然又活了，谁能不害怕呀，你也得理解大伯，大伯是大夫，但也是人呐。”

宫靖闯一脸纠结。

他也不想来给周老三找大夫，他也想周老三直接死掉得了。可是他娘眼见着是被吓坏了，他若是请不回大夫，娘定是要害怕死的呀。

“李大伯……”

“孩子你啥都别说了，”李大伯直接就打断了宫靖闯的话，“你心里要是觉得大伯心狠，大伯也没办法。你嫂子我那儿媳妇也快要生了，我这老头子这么大岁数了，没别的心愿，就想抱个孙子——说句不好听的，大伯是真不想去你家沾那个晦气。”

“靖闯啊，婶子跟你大伯也是一个意思。你爹遭这罪也是他的报应，他要是没打你三弟，你大伯至于被吓得不敢给他看病吗？”李大婶也一脸为难的看着宫靖闯。

“是啊。”李大伯附和。

“你看这天都快亮了，要不你去镇上看看医馆开门了没？”

“婶子呀，我们家哪有钱请镇上医馆里的大夫回来看病呀。”宫靖闯哭丧着脸。

李大伯心一横，语气也硬了起来，“那你们家就自己想办法吧。”

宫靖闯知道这事李大伯怕是不会松口，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

“大夫呢？！”宫清晚看着一个人回来的宫靖闯，脸色发青。

“李大伯不愿意来咱们家，说是嫌晦气。”

“那你怎么不去镇上请大夫？！”

宫靖闯摸了摸鼻子，“我忘了。”

请了大夫之后呢？治好了周老三之后让他继续虐待娘和他们？还是欠一屁股债累死娘？宫靖闯不是忘了，他就是不想去！

“你这孩子……”

“娘，”慕千汐拦住了要责备宫靖闯的宫清晚，“公爹没脉了。”

比意料中的死亡时间要晚呢。

坏人确实死的比较慢呢。

“什，什么？”宫清晚一脸震惊的看着慕千汐丑陋但平静的脸。

一天内她听到这句话两次，一次是她的儿子，一次是她的丈夫。

宫清晚只觉眼前一片昏黑。

“娘！”宫靖闯赶紧扶住了宫清晚瘫软的身子，“娘你没事吧。”

“把娘扶到我和你大哥的屋子里去。”慕千汐出声道。

宫玄嚣看着被扶进来，已经昏过去了的宫清晚，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那男人待你这般，你为他这样伤心干什么？！

“娘还是被吓到了。”慕千汐靠着门，一脸无辜的看着宫玄嚣。

“嗯，不怪你。”

慕千汐挑了下眉，“周老三死了。”

“知道了。”

慕千汐知道宫玄嚣少言寡语，但是像这样温顺的、毫无攻击欲的宫玄嚣，慕千汐觉得很新奇。

宫玄嚣的冰冷被麻木包裹住了，但又透出一股不甘。

像极了痛失幼崽的野兽，歇斯底里、豁出性命的咬死了敌人后的疲惫，被恨意掩盖住的悲伤铺天盖地的袭来，空洞的心里只剩麻木的钝痛。

“你现在的表情，很有意思。”慕千汐很没什么眼力见的开口——同时也很没礼貌。

“嗯。”

她这么挑衅他，宫玄嚣只“嗯”了一声？看来他现在是真的很不想理人。

慕千汐依旧觉得眼前的人现在很有趣，她勾着唇角走了出去，“宫靖闯，去把官府的人找来。”

“什么？！你要报官？！”

“怎么，不行？”慕千汐笑着看着宫靖闯惊恐的脸。

“娘病倒了，大哥的腿不能动，三弟又受了伤，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周老三死了就死了，挑个黄道吉日把他给埋了都算是对得起他了！他是怎么对娘和我们兄弟几个的，你都是一清二楚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死了，你还想给他讨个公道不成？！”

“他是你杀的？”

宫靖闯被这尖锐的话刺的脸色泛青，“当然不是！”

“那你怕什么见官？”

“我……”

“别耍小孩子脾气，宫靖闯。”慕千汐眼底淬着笑意的看着宫靖闯，“家里死了人，还死的这么蹊跷，一定要在官府那过了明路才好埋了。不然若是被些个疯狗咬上了，周老三是怎么死的可就真的说不清了。到时候被人讹一笔是小，要是把你们兄弟几个连带着我们几个女流之辈都送进了大牢里，那才是大事。明白？”

宫靖闯愣了好一会，“明，明白，我这就去找官府的人过来。”

这……大嫂想的也太周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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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人能给老娘看丢了？！”花姑一把将团扇扔在了大汉的头上，怒不可遏道。

“妈妈，这也不能怪我们……”

“不怪你们难不成还要怪我？！老娘花那么多钱雇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吃干饭的？！饭桶吗都是？！”花姑风情万种的脸有些扭曲，“赶紧把人给老娘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汉脸色不太好，“芍药也不见了。”

“什么？！”花姑一双媚眼瞪得溜圆，“你再说一遍！”

“芍药也跑了。”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花姑直拍桌子，桌上的茶盏被拍的“叮当”作响，茶水撒出来洇**颜色轻浮的桌布，“还不去给老娘去找！”

“是。”

“敢在老娘这抢人，老娘让你有命来没命跑！”

“砰”

桃花白釉的茶盏被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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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千汐和方舟看着进到屋子里的仵作，默默的站在外面当雕像。宫靖闯凑了过来，神色有些复杂。

“你这是什么表情？害怕啊你。”方舟扫了眼宫靖闯。

“毕竟是咱们的爹，就算对咱们、对娘再不好，那也是咱们的爹，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方舟挑了下眉，神色有几分像慕千汐，“那你不给他找大夫？”

“我找了！”宫靖闯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是李大伯不来！”

“你小点声，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聋。”

“你在怪我？！”宫靖闯红着眼睛，脸上写满了愤怒。

方舟觉得很莫名其妙，心想这少年好生奇怪，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他说的明明就是事实。他要是周老三的儿子，他也不给周老三找大夫。

“你那么孝顺，你怎么不去给他找大夫？！”宫靖闯犹如一头炸毛的狮子，恶狠狠地看着方舟，“宫北琰，你凭什么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谁怪你了，你有……”

“都闭嘴。”

“毛病”这两个字还没吐出来，方舟迫于慕千汐的**又咽了回去，想想还是气不过，转而翻了个大白眼。

“都闲的？”慕千汐冷脸扫视着两人，“今天没人逼着干活了，都有力气吵架了？”

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宫靖闯索性直接扭头就走了，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

“什么人啊真是……”方舟满脸不屑，“谁招惹他了？”

对于情感有障碍的慕千汐来说，她也不是很能理解宫靖闯的愤怒。

“我觉得是你招惹他了。”

方舟觉得很冤枉，“我说什么了我？怎么就招惹他了？”

“不知道，反正我没惹他就对了。”慕千汐无所谓的看着方舟。

“不是……”方舟还要说些什么，直接被从房间里出来的仵作打断了。

仵作的眼神不是很友好，“砒霜中毒致死，你们家谁下的，自己承认吧。”

“砒霜？”方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仵作。

这老头在开玩笑？他老大怎么可能会用这么low的手段杀人嘛，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你再好好验验。”方舟出声道。

慕千汐也很无语，古代验尸的时候都不看死者的胃的吗？

仵作神色不悦，“你是仵作还是我是仵作？我说了，是砒霜致死。”

方舟被仵作的语气搞得很想骂人，你了解我老大还是我了解我老大？我老大就不可能用砒霜杀人还被人发现！闹呢？

慕千汐从无语中走出来，决定给这个半吊子仵作一点提示，“大人，我公爹碰过的东西都在外面放着呢，要不您去看看那些东西里有没有可能下毒，万一是在外面就中了毒呢？”

仵作皱了皱眉，心道这新妇真是麻烦，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旷工不干，哼了声才慢慢吞吞的走到院子里看那些东西。

“他昨天吃了虾？”仵作指着地上的一堆橘子皮开口道，“这也是他吃的？”

“是啊大人。原本那虾是给我三弟补身子的，公爹……可能是忘了，全拿给他下酒了。那橘子是我上山的时候看见的，我看长得水灵，就摘了不少回来，也让公爹给吃了。怎么了？”

“这两样东西之间隔了多久吃的？”

慕千汐想了想，“也就几刻钟的事。”

“难怪了。人还真不是砒霜毒死的。”仵作看了眼慕千汐的丑脸，向身后的衙役们喊道，“不是命案，兄弟们都撤了吧。”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知肚明的慕千汐进行着很必要的明知故问。

仵作神色带了些得意，“幸亏是我验尸，不然你们一家人可得被冤死——橘子和虾不能一块吃，会中毒的，效果跟砒霜一样，要不我刚才怎么说是砒霜中毒呢。”

慕千汐心里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我真谢谢你你居然知道这事，面上一副后怕的样子，“啊？那……多谢大人……”

“嗯。这事是你们家走运，只有周老三一个人吃了，要不然你们这一大家子全都得完。”仵作继续在那老神在在的叨叨着。

方舟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样子，悄咪咪的冲慕千汐挑了下眉。

慕千汐不理他，继续问仵作，“大人，那我公爹这能下葬吗？”

仵作被这一声声的“大人”叫的心里舒坦，挥了挥手，“下吧下吧，没啥事，就是你公爹点儿背。”

“辛苦大人了。”慕千汐朝仵作欠了欠身。

送走了官府的人，方舟直接原地变态，“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搞那么水的毒上来，老大你脑子又没秀逗。砒霜那玩意儿咱们三岁就不玩了好么。”

“你小点声。”慕千汐无奈的看着方舟得意忘形的嘴脸，“换了个身体，脑子还是不好使？”

“没有啊，脑子挺好使的。”

“真没看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不太聪明的样子。”慕千汐勾着唇角。

“那是你眼睛有问题，跟我脑子没关系。”方舟继续变态。

“是吗？”慕千汐眯了眯眼，“我看看你脑子。”

“啊——”

方舟趴在地上躺尸。

……

“娘还没醒？”慕千汐看着宫玄嚣。

“嗯。”宫玄嚣的情绪已经恢复到了如常的冰冷。看不到了他之前那样的情绪，慕千汐有点小可惜。

“周老三死了，这家里，是不是就是我说的算了？”慕千汐笑道。

“你想干什么都随你，”宫玄嚣抬眼看向慕千汐，“还是那句话，别惹事就行。”

“我就想过踏实日子，惹事什么的我可不会。”

踏实日子？宫玄嚣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慕千汐那双含着阴沉笑意的眼睛可不是这么告诉他的。

“不用跟我装模作样。”你的性子，我也能探出五六分了，你根本就不是个安稳度日的主。宫玄嚣眼底的寒芒里透着丝无奈。

“那，”慕千汐凑近宫玄嚣，笑里掺了冰，“我如果非要惹事呢？”

宫玄嚣薄唇微启，“那我只能，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