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走出了研究所的门口，柯白感觉脑海中的朦胧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但跨越虚幻与现实交界处所带给人的感知落差，足以让她短暂的回响起经典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哦对，我下班了，真烦，天都黑了！”柯白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她需要回到办公主楼去更换制服。

但在来往的医患们看来，柯白是从那栋二层仓库楼的大门走出来的，就连她本人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工作的地方有什么异常之处。

夜幕落下，霓虹璀璨，车水马龙。

一座城市的活力有多旺盛，白天里是很难显现出来的，人类自古恐惧黑暗，即使文明发展至今，也好像只有尽可能的延伸出光明来驾驭黑夜，才能彰显出他们自身的不平凡，那是一种不自知的挑战与叫嚣，看呐，我们有火和电，我们有无处不在的光芒，我们完整的享有十二个时辰，我们无比的的自由。

但人们也很难区分，自己是驾驭了黑夜，还是逃入了黑夜。

烟火气，是每个平凡人心底的慰藉，柯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下公交车，邋邋遢遢的跌坐在了路边的一处夜摊小桌旁。

低矮的马扎椅让她觉得通体舒畅，这会儿就算把医院院长的大沙发椅拿给她坐，她都不会愿意换。

“一个小时！我说你可真行，任凭我这么个大美女在路边摊等你一个小时！我要是让那人贩子给拐跑了，看你上哪哭去。”

徐楚楚嘴上抱怨着柯白的姗姗来迟，手里还是麻利的开了一瓶啤酒放在了柯白的面前，“你不张罗着吃大腰子吗，这都热了好几遍了，你瞅瞅这腰子都烤成大枣了，干干巴巴的，得了我再给你点俩吧。”

柯白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口红都花了一片，“哎——我今天特别累，刚才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她说这话时，脑袋里在努力回忆下班前的一段经历，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串起来一段记忆碎片，病人要刮胡子——打瞌睡刮伤了病人，给病人处理伤口——夜班护士来替自己工作——下班。

但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那种感觉就像人们做梦，梦里的事记得一清二楚，梦醒过后忘得一干二净。

“行了行了赶紧吃口东西，下班了就别想工作的事了，诶大叔，加俩腰子，烤嫩点！”叫完菜，自己把之前烤干了的腰子拿起来啃了两口，“你最近忙什么病人给你累成这样，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热衷工作的性子啊，姐妹几个就属你最懒吧。”

“我有那懒心，没有懒命啊，好不容易有份能做的来的工作，努努力争取快点转正，我妈也就不和我操心了。”柯白喝了一大口啤酒，长舒一口气，“我其实还好啦，你最近怎么样，看着还挺清闲呢？”

“我可不闲啊，就是不爱加班，真干活的时候累着呢，说起来我们院最近有灵异事件，你想不想听我给你讲讲？”徐楚楚一下来了精神。

“谁家医院还没两件怪事了？我们那还有人说什么有两栋看不见的大楼呢，你看我天天上班哪有什么大楼了，你得相信科学。”柯白喝了几口酒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

徐楚楚一拍大腿嫌弃道：“你这个人啊，不接话呢怎么，你们院是精神病医院，我们可是妇幼医院，那能一样吗，我们那儿阴气多重啊！而且这次可是我亲身经历！你听我给你说说啊。”

就这样，徐楚楚不管柯白满脸的嫌弃，自顾自的讲起了她所工作的合心妇幼保健医院最近发生的怪异事件。

徐楚楚正色道：“你知道胎梦吧！”

胎梦，泛指妊娠期间的女人，在临产前做的梦，有人说越接近临产期，做的胎梦就越灵验。所谓灵验，是漫长的文明发展中，人类将梦境与现实进行的符号解读和信息捆绑工作，简言之，梦里出现的东西，在特定的解码下，可以被翻译成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事物。

而胎梦中所包含的信息量，甚至可以被用来印证新生儿一生的命运走向，其中道理的虚实，只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合心妇幼保健医院的异闻，就与胎梦有关。

某天下午，合心医院住进了一位奇怪的孕妇，她的预产期已经过去了一周，但迟迟没有要生产的预兆，孕妇的孕期超出一周以上，是应该由医生进行人为干预的，如果超过两周，就属于较为危险的过期妊娠了。

这名孕妇叫王霜，是自己一个人住进的医院，身边并没有家人陪护，一般这种情况，医护人员会适当的加强关照，以免有什么不必要的闪失。

王霜住进医院的当天，负责关照她的护士就是徐楚楚。

王爽的精神很好，没有出现大家所预料的抑郁行为或者不配合治疗的情况，相反的，她的精神好像有点过于活跃，非常渴望与人交谈。

她刚被安排好观察病床，就拉住了徐楚楚的胳膊，说想找人说说话，徐楚楚当然没有拒绝，而王霜就为徐楚楚讲起了自己的胎梦。

“小姑娘呀，看你这么年轻，还没生过孩子吧，细皮嫩肉的真好看，还没结婚呢吧！你是不是还没对象呢？”

不管徐楚楚怎么应答，王霜都显得非常热情。

“你年轻，等有机会做妈妈了，就知道做女人有多伟大啦，我虽然一直没做过产检，但是我就知道我怀的是一对儿龙凤胎！”

“您没做过产检？一次都没做过吗？”徐楚楚对此表示非常惊讶，“那您...”

“哎呀，老一辈哪有什么检不检的，月事不来就是有了，有了就好好等着嘛，没必要折腾。我这是掐着日子应该快到时候了才来的医院，我没文化，也没出息，不会给自己接生，真是麻烦你们了！”

王霜的脸上总是带着很开心的笑容，徐楚楚工作经验尚浅，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并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安静地充当一名倾听者。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已经很厉害了。”徐楚楚坐在了王霜的病床旁边。

看到护士坐在身边，王霜的兴致更好了，连身子都又撑起，靠在床头坐直了一些，她看着徐楚楚胸前的工牌，眼里满是喜悦。

“小徐呀，真是个好姑娘，来你摸摸我的肚子，这姐俩和我一样，都喜欢你，来你摸摸！”王霜把徐楚楚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她的肚子非常大，而且平静。

“我都想好了，姐姐叫欢欢，弟弟就叫乐乐，我不知道他们的爹姓啥，就跟我姓，王欢欢，王乐乐，是不是挺好听的！”王霜自己也摸着自己的肚子，眉宇间都是喜悦。

“我是怎么知道这肚子里是姐弟俩的呢，之前一直是不知道的，从前两个礼拜开始，我就做胎梦了，而且每天都做！每个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胎梦很灵的，我第一次做胎梦，梦见我在我家的猪圈里喂猪，我家本来只有两只猪，梦里有三只呢，多出来的那只可大了，比原来的两只加起来都大，我就问它，你这么大，是谁家的猪呀？然后它开口说话了，说是我家的，我问它，你饿不饿，是我家的我就养你吧！它说它不饿，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然后我就坐在它面前吃饭，我一直吃，它就看着我吃不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它很高兴。

这个梦我吃着吃着就醒了，醒来还感觉肚子里涨涨的你说神奇不神奇，怀孕以来我都没做过梦，所以我立刻就知道这是胎梦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感觉很开心，然后第二天我就又做了梦。

梦里我又在猪圈喂猪，我感觉新来的大猪变小了一些，我就问它，大猪，你怎么变小了，是没吃饱饿瘦了吗？它说不是的，它的肚子里有两只小猪，小猪在长大，它就会变小。我不想让它变小，于是我就在它面前吃饭。

后来两天的梦我都在吃饭，可是大猪还是变得越来越小，慢慢的就和我家原来的两只猪一样大了，有一天它和我说，它不想吃我吃的饭了，它想吃我院子里的羊，我告诉它我没有养羊，然后它就越来越虚弱，任凭我怎么吃饭，它都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着它就像看着我自己，它虚弱我就很心疼。

然后我白天醒了，就去问邻居，可不可以卖给我一只羊，邻居都不卖给我，说我怀着孕，家里也没个顶事儿的爷们，伺候不了那么多牲口，他说那话我也不爱听，然后...“

说到这儿，王霜突然停了下来，徐楚楚本以为自己得硬着头皮听她说完，没想到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王霜一停，她还挺好奇后续。

没等徐楚楚追问后文，同岗的护士就来贴单子了，说明天必须得安排王霜做一次产检，不然医院没办法为王霜准备引产手术。

王霜好像没听见护士们的对话，突然开始愣神，愣着愣着就要开始打瞌睡，徐楚楚恰好也有别的工作要做，就帮着躺下身子然后离开了这间病房。

“胎梦我不懂，但是听着挺吓人的，你就知道这些？”柯白的酒2已经开了第二瓶，手边竹签也散落了好多根，果然都市传说什么的才是真正的下饭神器。

“我亲身经历的就这些，但是后续有别的同事参与了呀，你别急呀先听我说...”徐楚楚喝了一大口酒继续道。

而后的事情，是由另一位照顾过王霜的护士讲述出来的。

王霜入院第二天，医院例行安排了妇产检查，不过检查是下午的事，上午，她又缠住一名护士，讲起她的胎梦来。

“昨天，突然就困了，哎老了，精神头不够用了，昨天的小护士没来呀？那我就和你说说，回头她好奇要是问起来，你就讲给她听，可有意思啦！”

“后面您也可以亲自讲给她听呀...”小护士有意拒绝，但王霜没有接她的话。

这梦从半截开始讲起，小护士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后来呀，我从邻居那牵的羊，当着大猪的面就给宰了，大猪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那叫声轰隆隆的像打雷一样，我在他面前熬羊汤喝，烤羊肉吃，它可高兴了，一晚上的功夫，我就吃掉了一整只羊！

又过了一天，我又从邻居家牵了一只羊，这次我扔给它吃，它不吃，它一直都什么也不吃，说只要我吃它就会饱，还说它肚子里的两只小猪要出生了，和我的一样，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它说它会先生出来女孩，我也一样。所以我就知道，我怀的是一对儿龙凤胎，而且是姐弟俩，肯定不会有错。”

小护士听得十分费解，总觉得这梦听起来是场噩梦，令人十分的反胃。

“不过前天大猪说，老羊吃着太伤牙齿，嚼不烂，小猪都吸收不到营养，要是有羊羔吃就好了。”王霜一边说着，一边还吧唧吧唧嘴，好像在回味着什么美食的残渣一样。

讲到这，徐楚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柯白追问道：“然后呢？怎么又停了？”

徐楚楚道：“然后...然后下午王霜被拉去做了产检，产检结果显示...

王霜并没有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