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之后，唐岫云满血复活，坐绿皮火车看着挺新鲜的，确实不好受，一路上咣当哐当摇摇摆摆，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厕所的气味更是刷新了她对恶臭的新认知。为了减少上厕所的频率，她基本上没怎么喝水。

唐岫云和唐洪斌与孟伟业夫妇用完早餐后就即刻朝医院出发。

在重症监护室，唐岫云第一次见到甄奶奶夸赞不已的外孙宋宥琛。

躺在病床上的他面无血色，呼吸声沉疴难起，每次呼吸都像在打一场硬仗，艰难险阻。

三个月前中弹之后，一直卧病在床，期间开过一次刀，由于子弹残片的位置正中心脏，心脏破裂，子弹残片卡的位置太过刁钻，只要残片一移，就会出现大面积迸发性失血，心脏属于机体泵器官，失血过多会导致全身血液循环障碍，引起失血性休克或者死亡。

现如今的医疗技术还无法攻克他这种难题。他如今的情况也是用营养液和消炎针吊着命。

唐岫云盯着他研究了片刻，心道：长得倒是不错。

他的长相不符合这个时代楷模先锋那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审美形象，却完全正中她的审美标准。他的五官轮廓精致，眉峰上斜，眼角轻微上扬，下颌线条流畅，轮廓感不深，整体偏柔和。但是他的鼻子挺直，增加了他面部的立体感，加上他的上唇略薄，更是添了几分疏离清冷。

“怎么样？”见到了唐岫云低垂着眼一直不出声，甄悠雅的心被吊到半空，不上不下的。见她轻叹了口气，甄悠雅赶忙上去询问。

“问题不大，只是……”唐岫云沉吟了一声。

“只是什么？”孟伟业听了之后，赶紧问道。

“蛊王食寿续命，不知家中愿献寿换命的亲眷有多少。”

“只能是亲眷。”唐岫云强调了严重点。

“宥琛是独子，他的一双父母十年前就牺牲了，要说最亲的也就是我们夫妇俩了。”孟伟业拍了拍甄悠雅的手，宽慰道。

“姑舅或者妻儿呢？”唐岫云秀眉一簇，这可不是太好办。

“也牺牲了，表哥，表妹倒是有。至于妻儿，他事业心重，还未婚配。”甄悠雅如实告知，道。

“如今破除封建迷信的风气正盛，他们怕是不太适合。我再想想别的法子。”唐岫云思忖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有些犹疑。但救人要紧，还是说了一个法子。

“这，这……”甄悠雅瞪大了眼睛，实在是吃惊。

“一定要如实告知，不能隐瞒，不然等于欺骗，会遭反噬的。”唐岫云之前就是吃了这个亏，遭了罪。

“唉，这可怎么好，平白无故让人姑娘减寿，将心比心，谁会乐意呢。”甄悠雅都快愁死了。

“甄奶奶，别愁了，我是来报恩的，可不是来添堵的。这事我已经想好了。只是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找一份婚书。”

“婚书？不是结婚证？”甄悠雅都被弄糊涂了，旧社会的婚书可不被国家承认。

“亲眷里的眷，指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婚书不过是结缘。等施完蛊术，还请孟爷爷代笔一封和离书，断了这段缘。彼时蛊术已成，并不影响的。”唐岫云已经想好了，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要救人就救到底。反正婚书不被承认，她不过少了几年寿运，就能救活一个人，挺值的。

“你，你不会是想……”甄悠雅讶异地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唐岫云，有些不敢确定地道。

“我都说了我是来报恩的。您就放宽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不行，怎能……”孟伟业眉间耸齐，并不认同她的做法。

“孟爷爷，时间不等人。他如今的情况，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消耗在选择适合的人选上。且，蛊术施展之后，其中要消耗时长也是个未知数，你确定要本末倒置吗？”唐岫云一下切中重点，让他无法反驳。

“我，我去准备婚书，老孟，你也别愣着了，赶紧去找洪医生开出院单，争取中午能出院。”夫妻多年，甄悠雅一眼就看出孟伟业默认了这个决定。赶忙拉着他出病房，以防他突然反悔。

唐岫云见病房里只剩下自己，看了几眼，睡美人一般躺在病床上的宋宥琛，顿时顽皮心起，她走到病床前，弯下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尖，俏皮地道：“嘿，准新郎，甄奶奶去准备婚书啦，娶到我这么可爱又凶残的小姑娘，你开不开心呀？你怎么不说话？害羞啦？啧啧，脸皮真薄，别害羞，姐姐疼你喔～嘻嘻嘻，哈哈哈……好好笑！”说着说着，她都被自己逗乐了。

见时间差不多了，且唐洪斌还在病房门口等着，她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离开了病房。

“云丫头，事情办好了？”见唐岫云从病房出来，唐洪斌赶紧上去问道。

“还没呢，啊，饿了。唐二哥，想不想吃奶油蛋糕？”唐洪斌并不知道唐岫云具体是来做什么的，唐岫云也不想骗他，仰起头，笑眯眯地问他道。

“想是想，就是太贵了。”唐洪斌自小就爱吃甜食，小时候没条件，在化肥厂当工人后，买过几次白糖糕吃，被工友笑话了之后，他就不好意思买了。

和云丫头一起，她就不会笑话自己，还会分享各种好吃的给他，昨天的鸡蛋饼，奶油蛋糕，还有方才路上买的八宝饭，甜丝丝的红枣核桃仁，软乎乎的糯米，里头还有豆沙馅。

“啊，刚刚听甄奶奶说凯司令新出炉的奶油蛋糕最好吃了。哦，还有冰淇淋，你吃过香草冰淇淋吗？冰冰凉，甜滋滋，滑嫩嫩的喔！去不去？”唐岫云清脆脆的声音顿挫有序，讲冰淇淋的口感描述得诱惑力十足。

“去！”唐洪斌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咬咬牙，应了下来。

“走吧。”唐岫云嘴角上扬，梨涡绽现，眉眼弯弯地笑道。

唐岫云和孟爷爷打了声招呼，出来就问了护士凯司令西餐馆的地址，一路上边走边问。有几个年轻人见唐岫云样貌出众，红着脸表示可以给她带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身后的唐洪斌恶狠狠地怒视下怂怂地退到一旁。

唐洪斌是被吓怕了，只要靠近唐岫云的陌生人他都警惕防备，任何想要靠近的人都会被他怒目圆睁的凶狠模样吓得绕路远走。

唐岫云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继续往方才那个男同志指的方向走去。

“好热闹哦。”唐岫云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凯司令的招牌，店铺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跟紧我！”见唐岫云要进去，唐洪斌连忙拉住她，抓着她的手臂往里走，生怕她丢了。

“冰淇淋好吃吗？”没成想那些来买蛋糕的顾客十有八九都是带走的。唐岫云和唐洪斌这样坐在店里头的人着实不多。

“好吃！软乎又冰凉，比奶油冰糕要冰一些，也更甜。”唐洪斌连忙吞下，道。

才说完又有些落寞地看着手中的冰淇淋，道：“我娘最喜欢吃甜的，可惜带不回去给她尝一口。”

“欸，这有什么难的，等你攒够钱，到时候带唐伯母来上海，吃热乎乎的八宝饭，吃完了八宝饭，散步到这里吃新鲜出炉的鲜奶蛋糕和冰淇淋。这次我们虽然带不了这些回去，可以买蝴蝶酥，还有定胜糕，蟹壳黄，麻球回去给唐伯母还有唐大哥，唐大嫂她们尝尝，这都是上海地道的糕点呢。”唐岫云见不得他一大壮汉委屈落寞的模样，实在是太伤眼，赶紧开口劝慰，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云丫头还是你聪明。”唐洪斌的落寞一下被唐岫云口中的点心砸了个稀碎，他砸吧砸吧嘴，已经开始期待蝴蝶酥的味道了。

“……快吃吧，冰淇淋化了就不好吃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消化他对自己的夸赞了。

两人在店里吃完了冰淇淋和蛋糕后，另外买了一份蛋糕回去给孟爷爷和甄奶奶。

等他们俩回到孟宅，孟爷爷已经在家安置好了宋宥琛，就安排在唐岫云住的房间隔壁。

他们俩前脚刚到，甄奶奶后脚就踏进了家门。

“办妥了。”甄奶奶从手袋掏出一本龙凤贴，也就是旧社会的婚书。一式两份。

这种帖子有八寸多宽，一尺二寸长，以大红纸做面，底下衬着绿纸，叠成一本，封面用金粉描绘龙凤呈祥花纹，里面相对的两页纸上分别写着宋宥琛和她的生辰八字。前面分别写着‘乾造’和‘坤造’，却没有双方的姓名，性别，籍贯等详细信息。

唐岫云收下一份，另一份将它交还给甄奶奶，收好后，倒了两杯茶，示意孟爷爷和甄奶奶一同上楼。

“接下来是结发，然后新妇奉茶。”唐岫云将茶杯放在桌上，从手袋里拿出一把全新的小剪刀，利索地剪下发尾的一小撮头发，转过头又剪了躺在床上的宋宥琛头顶的一小撮头发。用红绳缠绕，放进准备好的锦囊中。

“孟爷爷，甄奶奶，你们坐好。”唐岫云见两人站在一处，出声提醒道。

“喔，我们坐，坐这成不？”孟伟业有些紧张，拉了拉衬衫衣角，板板正正的坐在沙发上，道。

“成。你们俩坐一块就成。”唐岫云有些忍俊不禁地漩起嘴角的梨涡，道。

“外公喝茶。”她端着茶杯，双膝跪地，脆生生地朝孟伟业甜甜的说道。

“嗯，乖。”要是真的，那该多好，孟伟业眼眶湿润，稳稳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外婆喝茶。”唐岫云如法炮制，声音脆甜，一点也不羞涩。

“欸，好孩子。”甄悠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乐呵呵地递给她。

唐岫云有些惊讶，但还是伸手接过并道了谢。

完成了必要程序后，唐岫云从随身携带的荷包袋中取了一片打磨抛光过的犀牛角片，一手将犀牛角片举在眼前，透过它看自己的手指。

一向光秃秃的尾指果然多了一条大红色的细线，另一端连接着床上的人。

“成了。”唐岫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见成功了，松了口气。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粗暴，她之前做过，有经验，所以一点也不怵。

简单和甄奶奶还有孟爷爷解释一下即将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夫妇俩不要慌张，保持镇定。

“唐小红，干活了。”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用红绳编织的手链，上头挂了一个小银锁。她刚落音，就见银锁的锁孔处爬出一只浑身通红还透着虹光的红蚂蚁。

唐小红以非常不科学的速度爬上她的指尖，触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

唐岫云轻飘飘地点了点它的触须，嘴里却说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干活后吃饭，做好了给你抓好吃的。”

她示意孟爷爷伸出手，然后将唐小红置于他的手掌心。只见虹光微闪，孟伟业从指尖开始慢慢显现出一条虹光直直蔓延到手肘处才慢慢淡化。

“一寸抵三，瞧着这虹光，孟爷爷是个长寿之人呢。火萤食寿，一步一寸，爷爷，您……”唐岫云指尖悬在唐小红上方，话还未说完就被孟伟业打断了。

“我给一半，都活这岁数了，该吃的，该见的也见过了，没什么遗憾。”孟伟业叹了声，道。

“孟爷爷，您误会了。火萤食寿续命，不是把你的寿命分给宋宥琛，而是火萤食寿之后才有能量治愈患者。简而言之，能量越多，治愈率越高，恢复期越短。”唐岫云解释道。

“……”孟伟业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

“先取两寸，可以吗？”唐岫云轻声问道。孟伟业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有轻微的刺痛，您忍忍。”说完，唐岫云指尖落在他的手臂上，唐小红张开颚，垂下脑袋，刺入他的手臂表层，在唐岫云指尖落下处，用它的颚干脆利落地切割开。再用后肢顶着被切断的虹光往回蹬，虹光卷缩成一团，瞧上去像一颗发光的珠子。

甄悠雅的寿数与孟伟业差不多，唐岫云如法炮制，一会功夫，她手中就有了两颗寿命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