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谢青尘点名要比尔送自己。中途路上堵车，谢青尘安排汤玲先回酒店，自己和比尔下了车，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馆。

舒缓的曲子下，比尔椅子上如同长了钉子一样，不时地晃动着屁股，努力在脸上保持着的微笑，还要时不时“哼哈”两句。真是痛苦之极。这样的技术宅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太差了，谢青尘怀疑自己是否选对了人。这样的人能和张癸均抗衡吗？笑话！谢青尘实在忍受不住了，便打断了比尔：“比尔，说说其他的事吧，聊聊中国吧，这里是你的根，你很了解中国，谈谈局势吧？”

比尔突然一愣，从谢青尘的语气中，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谢青尘对技术根本不感兴趣，自己这不是在对牛弹琴吗？当听到谢青尘说到“局势”二字时，他不知道谢青尘指的是中国的“局势”，还是GL的“局势”，只好含糊道：“中国目前的局势一片大好，GDP年年增长。”

谢青尘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比尔正兴致勃勃地说着类央视的话，一抬头，看到谢青尘的目光已经飘向了窗外，杯中的茶已经见底了，却没有续杯，翘起的二郎腿已经放下，两手放在大腿上，身子前倾，看样子随时有结束这次谈话的可能。比尔连忙站起来弯腰给谢青尘倒上茶水，满脸堆笑道：“谢总，刚才我唠叨了那么多，主要是想让您了解目前整个中国的商业环境。虽然一二季度的利润下滑的很利害，并且第三季度的预测数字也比较难看，但这样的业绩还是没有让大家失去信心。张总说了只要大家努力，盯住年底的几个大项目，第四季度的数字应该能冲上去，年度在亚太区排名应该还是能在第一位的，我看市场部的同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听到比尔总算知趣地将话题转向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谢青尘收回了目光，表情也逐渐缓和，重新翘起二郎腿，直接地问道：“说说你们新上任的制作人郭大喜吧。”

见谢青尘这么直接，比尔还没有想到该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他掩饰地端起茶，矜持地笑笑：“这个郭大喜，我接触的比较少。”他偷偷看了一眼谢青尘，见谢青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摆出咄咄逼人的姿态。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老板，并且谁都知道大中华区成立在即，他谢青尘一定想当大中华区的总裁作为跳入总部的跳板，虽然目前他是亚太区总裁，但失去了日本、韩国的亚太，中国、印度也要单独独立出来，失去了这些主要业务区的亚太区总裁干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连续增长的数据他什么进军华盛顿？而自己作为谢青尘单独召见的人，比尔知道自己必须对未来的大中华区做出判断了。在GL的体系中，能混到高层的人，除了具备超人的能力外，人脉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这一点，谢青尘显然占有绝对的优势，再加上中国职业经理人在外企中所遭遇到的瓶颈现象，一个地道的中国人在洋人的公司里很难真正占据高位，于是经过快速的权衡利弊之后，比尔终于还是将砝码压在了谢青尘一边，他要用一些东西来表明自己的立场：“郭大喜的能力还是有的，不然总部也不会那么器重他，但张癸均这么快把他扶上位，未必是件好事。”

谢青尘有点感兴趣了，不过依然还是保持上位者的冷峻，只说了一个字：“说。”

“从郭大喜本身来看，还是太年轻，中国有句古话叫‘年少轻狂’，这样的人不好驾驭，就像脱缰的野马，给了他更大的舞台，他撒野更欢了。有传言说他和前任的制作人唐中兴一直不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郭大喜心高气傲，这都源于他在GL的晋升速度太快了。才三十出头就爬上了制作人的高位，不惯坏他才怪呢。有经验的工程师在修路的时候，还会在路口处故意设置一些障碍，迫使车子减速呢。人晋升得太快反而不好。”见谢青尘不时点头，比尔像受了鼓励似的接着说，“那么张癸均为什么要这么快在这个时候把郭大喜推向了制作人的位置？张癸均精着呢。他就是不想让那个位置空着。”

“为什么？”谢青尘连忙询问。

比尔知道自己失言了。不能空着？为什么不能空着，不就是担心亚太区干涉，说白了就是怕谢青尘伸手过来。连老板的心思你都猜出来了，老板会容得下身边如此聪明的人？但话一出口，覆水难收。比尔快速启动他那不逊于计算机的脑细胞程序，哈哈一笑，“您是不了解张癸均的性格，他是非常强势的人。位置不能空着，显然是要做前任制作人唐中兴看的嘛，证明唐中兴你离开GL不久，照样有人能坐这个位置。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这就好比一个刚被婚姻抛弃的女人，第二天就领回一个男人来一样。男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做给那个抛弃她的男的以及周围的人看的。”

“哈哈，明白了。”谢青尘发出会心的笑容，比尔的这番话说出来，语气中已经带有了强烈的爱恨情感色彩，并传递着一个积极的信号---他和张癸均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比喻很有意思。”

比尔更加献媚地前倾身子，笑着说：“所以说郭大喜当制作人，未必是件好事。他只不过是张癸均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那癸均是个下棋的高手哦。”谢青尘更加大胆地试探道，“我看他手下的那些兵都很敬畏他？”

“敬畏他？呵呵，那些人的内心都很难再和他建立起信任的关系了。他连唐中兴都下得了手，更何况其他人？”比尔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毕竟是在和自己的上司私下说同事的坏话。这样很不好。这和他的身份、职位、修养是不对称的。这些话虽然一直憋在他的心里，却不打算为外人道所哉。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身不由己地说了出来。

“你说的很有道理。”谢青尘见比尔不说话了，便抛出了更为险恶的话题：“人性是自私的。他那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我问你，假如让你来做中国区的总经理如何？”

什么？谨小慎微的比尔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GL中国区的总经理位置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和张癸均来争，他缺少勇气。况且这个时候，由谢青尘提出这个问题，显然是把自己当枪使了？让他温顺地跟随谢青尘，可以。但是若让他卷入到谢青尘和张癸均的权力斗争中，那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什么中国区的总经理，只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想想自己的位置---中国区副总经理，不正是干掉总经理的最佳人选吗？但张癸均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人吗？就算被干掉了，以谢青尘这么善变的人，中国区的总经理位置也未必会属于他的。比尔有心脱身，但想到对面的是谢青尘，自己能摆脱这个阴谋家的圈套吗？答应他的要求还好，若是不答应，谢青尘想拿下自己只是分分秒秒的工夫，他可是他的直接上司、亚太区的老大！包括他想拿下张癸均，还不是易如反掌，只不过需要合适的借口罢了。

“怎么啦？是不是不相信？”谢青尘见比尔沉默不语，便说：“比尔，相信我！我说的不仅仅是一种假设。我这次来成都，已经感觉不到GL固有的企业文化和团队精神了。我很失望。如果是某些人的原因，造成了团队精神的松散，阻碍了GL的发展，必将会被淘汰！你要能力有能力，要才华有才华，最重要的是，你有这么好的英语沟通能力，比他更适合GL中国区。”

“我？”比尔自嘲了一下，笑着说：“我的专长是技术，现在GL不再是以前以技术为核心了，转向了以玩家为中心。这方面张癸均比我强太多了。”

比尔的最后一句话，着实让谢青尘感到生气，不知道他是故意绕圈子还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谢青尘压抑着心中的不满，鼓励道：“比尔，我相信你！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话到这个份上了，比尔已经没有退路了。其实一开始他就没有退路，他只好鼓足勇气往前冲：“怎么会呢？您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辜负您对我的期望呢？”

谢青尘笑了，身子往后一仰，很惬意地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许多的比尔，他喜欢看这种臣服的局面：“这就对了嘛？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能行的。说说看，现在组织结构中，谁还有更大的培养价值？你若带领这个团队，你会选择谁来当制作人？”

既然已经上了谢青尘的船，在这个问题上，比尔知道不能表现出半点犹豫：“若要在GL内部提拔，我还是比较看好现在技术能力很强的林大维。”

“靠得住吗？”谢青尘已经说的很直白了。

比尔笑笑，林大维昨天还找他一起去做大保健呢，你说关系怎么样？但他没有将私交拿出来，而是摆出一幅很惋惜的模样：“林大维要能力有能力，要阅历有阅历，要不是唐中兴能力太强，一直压着他，不然他早就上位了。而张癸均却忽然将制作人的位置给了郭大喜，你说他能服气吗？”

谢青尘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你安排一下，就这两天见个面吧。”

谢青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问比尔：“唐中兴怎么样？”

这次比尔回复得更加干练，只有两个字：“传奇。”

谢青尘叹了口气，说：“唉！这么好的人才就这样离开了，真是我们GL的重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