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此时又被数枪击中，之后是一阵死寂，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陈与望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咚咚的心跳声。

听上去来人不只一个，李北山啐道：“他妈的——”然后忽然用力的捧起陈与望的脸，狠狠的亲下去，“又欠我一次。”

在生死一刻，乱枪之中，他忽然粲然一笑，嘴角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陈与望一愣，忽然听见李北山的声音像炮声似的在耳边想起来——跑——几乎下意识的弹了出去。

陈与望不敢停下来，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断的回头张望，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芭蕉树的宽厚的枝丫和远处时隐时现的火光。她望着自己的来时路，树叶已经回到原先的位置，遮天蔽日，她忽然悲从中来，为着一个初次见面就劫持了自己的悍匪，这悲伤实在莫名其妙，但又如同沧海巨浪一样将她掀翻、灌满，几乎溺弊。

另外一边，李北山转身迎头重重撞在一人的额上，接着屈膝抵住他的下巴用力一顶，那力道，瞬间粉碎了来人的下颌骨，那人吃痛，下颌骨被碾碎，那声痛哼几乎是从嗓子深处迸出，如困兽，哀哀悲鸣。

他反手发力，刚刚绞住另一个反向的攻击者，脊背后却被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抵住。

隔着衬衣，他意识到那是根枪管。

李北山下意识僵直了后背，动也不敢动，摆出举手投降的示弱姿态，看着刚刚被他一击得手的对手从泥地里爬起来，下一秒，足有馒头那么大的拳头朝他脸上招呼。

嘴巴里一口腥甜，脑袋也嗡嗡作响，他吐了一口血沫，咧嘴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巨海的狗！怎么着，跟你北爷眼皮子底下玩黑吃黑呢？”

身后拿枪的人冷哼了一声：“北哥，你的底也他妈不干净，这会就别在嘴上逞能了。”

“李巨海胃口不小，他想把这批货全独吞了，不知道成哥答应不答应。”

“你不说，我不说，成哥就不用操这份心。”

“老良，”李北山已经分辨出身后人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是李巨海要我死，还是你要我死。”

老良只觉得嗓子干的厉害，他咽了口唾沫，僵硬的露出一丝笑来，“李北山，到了下面，你自然能问清楚。”李北山膝窝被人狠踹了一脚，直直跪倒在地，“交出来吧。”

“你们想要什么？”

“别废话，我知道网银钥匙在你手里。”

枪管直顶着脑袋，李北山依然微微一笑，老良身边的打手被他一招撂倒正值不忿，对着腹部就是三脚。

老良“咔哒”一声拉开保险，枪管死死抵在李北山额头：“李巨海临死之前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你他妈就是条子派来的卧底，你这会就别装硬气了。老子杀你，那也是清理门户！”

“那你崩了我吧，”李北山吐了一大口血，重新抬起来头，邪笑的看着对方，“我这儿什么都没有，就一条贱命……”

良子气得大喝一声，枪托朝下狠砸了两下，李北山俊脸登时像个血瓢一般。

“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

李北山的身体已经瘫软匍匐在泥地上，他眉头紧锁的，望向丛林深处忽然出现的身影。

老良不信任目光从上到下把陈与望打量了一遍，那种审视物品的眼神看得陈与望极不舒坦，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老良忽然嘿嘿一笑：“李北山，你还带着个相好的！果然是要反了！”他疯了似的一把薅住李北山的头发，把他从泥地里拉到身前，“小丫头把东西给我们，不然我就崩了他！”

李北山眼前血色模糊，他只能看见一双白净的小腿，晃的他发晕，“快跑！别管我……”

“不行！”陈与望努力控着身体的颤抖，高高举起手里的一个不起眼的电子钥匙，“你……你先放了他！”

老良冷笑一声，将枪管朝李北山的太阳穴一送，而他身边的打手下半张脸已经完全走样，合不上的嘴角淌着口水，抱着手站在他身后。

陈与望发现自己已经在第一轮较量中败下阵来，反而豁出去了，她两眼冒着怒火：“你们再不放人我就……我就……把这个给撅折了！”

“妈的！小婊子！”老良一摆头，那打手飞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与望，探身扑向她，一只手抓在她肩膀上几乎要透过皮肉抓到她的骨头，但没想到垂死挣扎的女人此时像一尾入水的鱼，一个巧劲挣开他的掌控，抬腿又往林子深处跑去。

身后的打手还在亦步亦趋的跟着，眼看着那结实的魔掌再一次扣住她的肩膀，那恍如捏碎她的力道让她忍不住“嘶”了声，正欲摆脱。

砰——砰——

枪声四起，分不清是谁和谁。

陈与望忽然发觉抓住自己的人一声闷哼，膝盖软了下去，重重跪倒在地，连带着抓住她一把拖曳而下。

她哆嗦着，被夜寒沁得骨头打颤，一直死死提着那股劲，往回走，她看到原本的打斗已经平息，老良脸朝下的趴在地上，旁边是瘫倒的李北山。

她赶忙跑过去，发现纯黑色的衬衣已经被血水浸透，男人脸上也一片血肉模糊，血从头顶一直糊住了半张脸……

他躺在那，一点没有生命的气息。

不锈钢的大推拉抽屉发出高亢的、诡异的摩擦声，先看见的一双长腿，胸口明显的塌陷下去，最后是折断了的脖子，歪着的脑袋，已经垮掉的半张脸布满青紫色的斑点。

家属过来认一下尸——

陈与望哇的一声叫出来，那怆然的哭叫声引其一片鸟儿的悲鸣，不知属于谁的、记忆的潮声忽然山呼海啸般的在耳边响起，绝望的画面在眼前交叠重合又分散开来——

探照灯的灯光随着人的走动，东摇西晃的，直晃到她眼睛里，她眼前骤然一片模糊，随即感觉被人单臂紧扣着腰从地上抱起，她抬头，一眼看进了那双寒潭一般沉敛的目光里。

李北山任她倚着自己，单臂牢牢支撑着她，快速退向车后。

接应的车已经停在路旁，李北山朝来人点了点头，半扶半抱的把她塞进车里，她在想要说什么，但发出声音，只有眼泪正在不争气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