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对于一场战争的胜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龙彪军的最高统帅，必须拥有优秀的军事战略眼光，这也是你二人此次比试的内容，比试结果由皇上判定。”公公宣读完毕，转身恭敬地向皇帝请示。

陆平昭盯着坐在龙椅上的这个人，就是他，就是他毁了殷家，让殷家不明不白地成了他推政立威的牺牲品，可这人却依旧高高在上地接受众人敬仰，恨意在他的经脉中涌动，他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二位在比武场上都有不俗的表现，这轮题目已经出好，朕甚是希望你们可以给出令朕亮眼的答案。”皇帝挥了挥手，立马有两位太监将托盘各自送到陆平昭和张韧手中，托盘里盛有一卷黄色卷轴，上面正是此次皇上出的题目。

公公再次高声宣读，“作答限时两炷香，比试开始。”

陆平昭打开卷轴，他的瞳孔微微扩了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抬起眼皮，发现对面的张韧看到题目也是皱起了眉头，迟迟没有下笔，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卷轴上，上面写着：若你是叛军首领，手下有一万人，如何利用这些人推翻朝廷统治？也不知皇帝意欲何为，若是答得好，岂不是可能被误以为早为反叛做了准备，若是答得不好，又如何赢得比赛。

文武百官聚在大殿外，七嘴八舌地分析起里面二人比试的情况，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高见，顾介只是双手环胸靠在柱边，看着这群没上过战场，不懂军事的“高级知识分子”在那高谈阔论。

“公子，你觉得平昭能赢吗？”溪瑶挨着顾介靠在柱子的另一侧。

“那还用说？单比武功，张韧还有一点赢面，但是比用脑子，张韧差远了。”

“公子，你的父亲生前是大将军，威望犹存，你的武功在军中又无人能及，你怎么不也去争取争取？”

“溪瑶，你跟了我四年，还不了解我吗，我喜欢在战场上杀敌的感觉，和兄弟们一起秣马厉兵，枕戈待旦 ，对于当大将军我可没什么兴趣，这个世上能让我服气的人不多，平昭算一个，他当大将军坐镇指挥，我为他冲锋陷阵，岂不更好？”

“你可真傻。”

“你说什么？”顾介笑着一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哪有亲卫这样骂自己主人的。”

香燃到了尽头，“时间到！”公公喊道，太监将卷轴卷起，毕恭毕敬地送到了皇帝的面前。大殿门开，文武百官邀请进入殿内。

皇帝打开了张韧的卷轴，朝公公使了个眼神，公公立马道：“张副将军，请做进一步说明。”

张韧用余光瞟了陆平昭一眼，神情得意，“陛下，臣若是叛军首领，一定会优先攻下榆阳城，它位于榆阳盆地，有着无与伦比的战略地位，盆地四面皆山，虎山、骆驼山、大背山环绕着西、南、东三个方向，北面岭山之外就是渡河，周边还有六个关口将它和其他地域分开，只需要少量兵力便可以防守，又是肥沃之地，可以算是一个后勤基地，榆水和阳水穿盆地而过，便于水运粮食。等攻下榆阳城，臣会以此作为据点，再逐渐蚕食其他地区，各个击破。”

陆平昭一直强忍住笑意，最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嘲笑声，这声笑招来了张韧的怒视。

皇帝合上卷轴，“陆平昭，你这笑是何意？”

“臣实在是一时没有忍住，还望陛下赎罪。”

张韧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打倒对手的机会，立马拱手作揖道：“陛下，陆平昭侮辱臣没有关系，但他这种行为也是对您的大不敬，如此严肃高尚的场合，您还没有发言，他就抢先发出了声音，这不是明摆着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吗？”

陆平昭挖苦道：“你可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地往我身上泼脏水，若是你的战略思想有你这本事的一半，只怕是能天下无敌，可惜，你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张韧跪在了大殿之上，“这陆平昭这般侮辱臣，还望陛下为臣做主。”

“张韧，你先平身。”皇帝神色平静，“陆平昭，你说张韧所写的不过是纸上谈兵，这是为何？”

“回陛下，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时可以把握却难以控制，人和也没有绝对的标准，而地理却是长久不变，可以熟悉和灵活利用，一个好的将领务必精通地理，这一点，张副将军确实做到了，对于榆阳的地理分析也十分精准，只是可惜，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手下只有一万人。榆阳是我国的重镇，地理上本就易守难攻，更不要说还有重兵把守，就算是普通城池，攻城人数也至少需要是守城人数的三倍才可能攻克，区区一万人是根本不可能攻下榆阳这种城市的，这一步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后面的战略了。”

皇帝脸上露出了微微笑意，“张韧，你可有具体可行的攻城想法？”

“臣......臣......”张韧一时慌乱，“臣暂时还没有，不过若是多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会想出来的。”

殿内群臣骚动，开始小声讨论。

“陆平昭，那你说说你的方案。”皇帝打开了陆平昭的卷轴。

“臣会选择运动战，由于手下人数少，臣会选择率先攻克偏远地区，收服降兵，这些地区不会对朝廷构成直接威胁，因此也不会遭到太多的阻力，等到人力壮大，再逐渐向中心地带转移，运动战可以通过劫掠获得养给，不需要在固定的地盘上解决粮草问题。”

皇帝此时的眉头蹙了蹙，似乎是在他的卷轴上看到了一些不满意的内容，陆平昭自然知道是哪些内容令龙心不悦。

皇帝越看越生气，直接将卷轴扔在了地上，一拍桌子，殿内所有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大胆，陆平昭，你竟然敢写挑拨朕的各个节度使，让他们成为割据势力互相攻击，制造混乱，你的队伍再趁虚而入，就凭你这些话，朕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大殿内鸦雀无声，顾介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心里为陆平昭狠狠捏了一把汗，这平昭是不是疯了，节度使制度可是先皇定下的，目的就是减少中央财政支出，让地方自己养活军队，他这不是公然挑衅皇家威严吗？

陆平昭匍匐在地上继续说道：“臣斗胆，猜测陛下出此题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如何叛乱，知道小偷偷东西伎俩的人才更容易抓住小偷，同样的，知道叛乱手段的人才知道如何防止和阻止叛乱，臣只是写出心中认为可行的方案，并无对现行军事制度的不满，思虑不周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张韧的嘴角扬起得意的笑意，以陆平昭这等言论，被砍头只怕都是轻的。

皇帝半眯着眼，思忖片刻，“朕历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绝不相信节度使们会做出你口中的这些事情，谅你年少无知，口无遮拦，免你死罪，下不为例。”

公公硬着头皮，如履薄冰地问道：“陛下，以您所见，这比试结果......”

皇帝挑了挑眉，“自然是张韧更胜一筹。”

“武艺比试陆平昭胜，战略比试张韧胜，现在成了平局，还需要陛下您做最终的定夺。”

“容朕想一想。”皇帝说完，拂袖而去。

“陆平昭，你自以为聪明，结果弄巧成拙，连先皇的制度都敢指责，陛下能留你小命你就该偷着乐了，不会还在幻想能当上大将军吧？哈哈哈......”张韧捧腹大笑。

“张韧，我记得你还没当上大将军吧。”顾介讥讽道。

“顾介，你明明可以当陆平昭的主人，偏偏要当他的狗，真是可怜，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巴结我还来得及，我一向大人不记小人过，否则等我当了大将军，有你和狼卫军好看。”

“你......”顾介抡起拳头就想砸去，却被陆平昭拦住了。

“和小人多说无益，走吧。”

顾介担忧地低声问道：“你觉得皇上能让你当大将军吗？”

陆平昭耸了耸肩，“不知道，老天自有安排吧。”

周光弼走进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他前来，屏退了左右。

皇帝继续批阅着奏折，头也没有抬一下，“周爱卿，陆平昭是你极力推荐之人吧？”

“老臣惶恐，臣推荐陆平昭是出于爱才，当然也有一定的私心，陛下有所不知，臣弟的女儿语之已到婚配年龄，她与这陆平昭情投意合，只是门第有别，臣弟同意若这陆平昭能当上大将军，那便让他二人成亲，老臣也是想成人之美。”

“哦？还有这事？周爱卿，我就欣赏你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陆平昭今日之言你怎么看？”

周光弼微笑，“其实不必老臣多说，想必陛下心里早已有圣裁。”

皇帝放下了笔，抬起了头，“知我者莫过于周爱卿，陆平昭今日的策略显然高于张韧，他口中的节度使问题也正是我担忧的地方，节度使手握藩镇的兵权和征税权，我着实放心不下，我得为我的后代扫清道路，可过不久我将再次御驾亲征北约国，兵力不能分散，等将北约国收入囊中，再来削藩为宜，如今我不能打草惊蛇，否则恐会内忧外患，这也是我不能判定陆平昭赢的原因，当下我不能露出一点儿削藩的心思。”

“其实陛下心里想让陆平昭当这个大将军，可是若是直接裁定，又担心张家不服，老臣倒有一个办法。”

皇帝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这选出的人是当龙彪军的大将军，不如就让龙彪军自己决定好了，让军队里每个士兵匿名投票，投票多者获胜。”

“周爱卿的意思是对选票作假，让陆平昭获胜？”

周光弼摇了摇头，“恰恰相反，要保证选票的公平公正，严防作假。张韧是靠家族关系一步登天，而陆平昭是从禹城士兵选入龙彪军，一步步走上来的，和下层士兵们常年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关系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再者，陆平昭是前大将军顾光国的义子，定有不少人愿意追随他。”

皇帝沉默了片刻，“就这样办吧。”

顾介和陆平昭刚走进陆府，七星就凑了上来，“公子，射冷箭之人被我们的人抓住了。”

“太好了，我们只要好好逼问他，说不定就能供出张韧，到御前告上他一状，看他怎么当大将军。”顾介已经挽起了袖子，一副准备亲手审问的模样。

“省省你的力气啊。”陆平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没打算对他严刑逼供。”

“你准备直接杀了他？”

陆平昭无奈地笑道：“当然不是。”

“他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不会想放了他吧？我认识的陆平昭可不是个活菩萨。”

陆平昭敛了敛神，“顾介，你是我见过的武功最高的人，我问你，你要是站那么远，你能射出那样一箭吗？”

“那么远的距离，哪怕是一阵微风都能影响箭的走向，若给我定制的箭那倒是有可能的。”

“可你也看见了，那人用的只是一支普通的羽箭，若那人真有这样的本事，那是百年难遇的人才，为何不让他为我们所用呢？”

“可他多半是张韧的人，能转投我们吗？”

“不能的话，再杀也不迟。”

他们还没有走近，就听见了连续不断的咒骂声，“放开老子，老子可不是好惹的，畜生！”陆平昭走进内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红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眉宇间亦正亦邪，瞳仁灵动，明明被捆得浑身动弹不得，倒在地上，神情却趾高气昂，见他走来，直接吐了口口水，“没想到堂堂陆副将军，竟是个以多欺少之辈。”

“认得我？看来在比武场你的确是想来杀我啊。”陆平昭蹲在少年的面前。

“你不是没死嘛。”

“为什么要杀我？”

少年轻蔑一笑，“老子想杀谁就杀谁。”

“嘿，你小子就是欠收拾。”顾介直接一脚踢在少年的肚子上，“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要是别人抓到你，你早死了。”

“你......”少年的身子蜷缩了一些，由于绳子捆着，他没有办法完全缩成一团，“有本事放了老子，单挑啊。”

“好，来人把他绳子松了，就比你最擅长的射箭。”陆平昭扭头对顾介道：“你和他单挑。”

“什么！”顾介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撇了撇嘴。

顾介拉起弓一射，正中靶心，嘴角得意地勾起。少年不以为然，只见他在顾介站的地方又退了十几步，熟练地拉开了弓，呈大架射姿，弓如弯月，他一松手，箭如飞电般掠过，竟将靶中之箭一劈为二，稳稳扎入靶心。陆平昭嘴角一扬，重新扔过去一弓一箭，“试试这个。”少年接住弓箭，此弓要重得多，而箭也是匹配的重箭，他前手稳稳持弓，后手拉弓发力，一箭射出，箭水平地飞去，直接穿过了前一个箭靶，扎入了后方箭靶正中，若是这一箭射入人体，就这穿透力，那想必是箭箭夺命。

“怎么样？认输吗？”少年冲着顾介做了个鬼脸。

顾介直接回了个白眼，附在陆平昭耳边道：“果然有两下子，远箭重箭都不错。”

少年见那二人嘀嘀咕咕，心生疑惑，“能放老子走了吧？”

陆平昭走到他身旁，一挥手，两名手下又将少年压跪在了地上，“谁说要放你走？说说吧，张韧派你来杀我，给了你什么好处？”

少年拼命挣扎，“老子不认识什么张韧，老子做事只看心情。”

“再潇洒的人，除非是傻子，否则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对张韧比你了解，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不管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现在被抓了，他肯定急于撇清关系，说不定现在正到处派人追杀你，我可以帮你。”

少年自嘲了一阵，“你们这些大人物都是一丘之貉，你以为老子会信？老子要杀你，你还要帮老子，这可能吗？”

“我只是觉得你年纪轻轻，天赋异禀，不应该浪费，若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到我军中任职，我也会保护你不被张韧所害。”

少年愣了愣，“若你真有这么好心，就放了老子。”

“好，你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少年一得自由，立马脚底抹油，跑得不见踪影。

顾介一头雾水，“平昭，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陆平昭勾着顾介的肩膀就往屋里走，“放心吧，他会回来的，他被我们抓过的消息很快就会被张韧知道，你想一个要杀我的人，我还放了他，以张韧的性子，肯定会怀疑那少年出卖了他，会想办法对付那少年，少年如果命大，又有脑子就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