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厚葬，天下缟素。

七日之后，陛下迎娶叶灵儿为妻。

昔日小小宫女转眼间便化作了凤凰攀上枝头。

可其中心思只有他们三人知晓，不过是为了掩埋当年那段事实罢了。

闻人雪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发间钿饰精致，飞斜金簪环佩，青丝如云，墨发绾髻。

静若浮云拢月，碧波映柳；动则人行花坞，衣袂留香。

“当真是一副好皮囊……”闻人雪喃喃自语，随即起身对着身后的小丫鬟轻声道：“走吧。”

甫一至大殿之上，闻人雪便看见了沈氏两兄弟。

一时间她竟分辨不出谁是谁。

“系统，帮我分辨一下。”闻人雪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如今沈知行为帝，沈知言为天师】

这样啊，看来已经偷梁换柱了呢。

“陛下。”闻人雪按着古装电视剧里的方法对着沈知行欠身一礼，余光却瞥向沈知言。

果然，那人面色憔悴，不复昔日神采。

“叶灵儿，你好大的胆子！”沈知行大掌重重地拍在案上，“朕娶你为妻已是莫大的恩惠，你却得寸进尺，不要以为你假装忘记了当年的那些事，朕就会放过你！”

闻人雪万万没想到，这沈知行上来就要给她摆脸子，他在牛什么啊？！

旋即，沈知行冷笑一声道：“朕要你老死宫中，这四海八荒便再容不得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嘿，还玩上囚禁play了？

闻人雪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登时大步走到沈知行面前，一只脚踏在案上，指着自己的鼻梁说道：

“你姑奶奶我这辈子就没受人摆布过，我爹妈都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你凭什么朝着我发脾气？！”

说完，闻人雪还不解气，直接揪着沈知行的衣襟，将他的脸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道：“沈知行，你在牛什么？之前我百般忍让，你却一次次蹬鼻子上脸？”

“我告诉你，若是把我惹急了，我便把当年的事公布天下，看看究竟是谁难堪！”

素来唯唯诺诺的叶灵儿此时却像一只被惹怒了的兔子一般，胆大的可怕。

气极反笑，沈知行一把推开她，对着她发狠道，“叶灵儿，你究竟有多少的把握？就算你将当年的事公布与众，结果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灵儿！”一旁沉默不语的沈知言突然出了声，“够了，莫要胡闹！”

闻人雪从地上站起，拍了拍手上的灰不屑地看向沈知言：“以身殉国，沈知言，你可真是菩萨心肠。”

“但，你不得不承认，你所作所为皆是在逃避。”

“你自认为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以偷梁换柱，让沈知行做了帝王。”

“你以为以血肉滋养这个国家，就能保住子民的性命？但你有没有想过，把国家的安危系在一个人身上这件事，本身就荒唐至极！”

“够了！”沈知言攥紧了拳头，面色痛苦不堪，“可若是不这样，整个黎国三年求不得一场雨，你让我怎么办？！若不是素汐，整个黎国现在恐怕就是人间地狱！”

“素汐？她就是个妖怪，她的真身……”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可那又如何，是她教了我这个方法！若不是她，朕的子民就会惨死！”沈知言言行激动，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谁能救黎国，谁就是黎国的神明！”

“胡闹！”闻人雪皱紧了眉头。

【宿主请注意，百花幻砂蜴就在附近，还请宿主……】

未等系统说完话，闻人雪就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自己扑来。

“嘶。”

……

占星图外，沈知言看着昏迷的闻人雪面色凝重，手中的刀刃迟迟未曾落下。

“皇兄下手吧。”沈知行看着犹豫不决的沈知言在他耳畔低语，话语犹如浸了蜜的蛊，“只要杀了她，整个黎国就有救了。”

“可是……”如此牺牲毫不相干的人就是对的么？

探知到了沈知言内心所想，沈知行一下子严厉了语气，质问道：“难道黎国的百姓就应该去死么？皇兄，牺牲一人而救百人，这不是罪孽，这是善道！”

似乎下定了决心，沈知言咬了咬下唇，“好……”

刀刃紧紧攥在手中，沈知言高举匕首，下一秒，面前的这个可怜人就要血洒占星图了。

“砰——”门被踹开，巨大的声响惊得沈知言手中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嗯？”沈知行双眼微眯，看向来者。

那人逆着月光，看不清神情，杂乱的马尾随风而舞，手中双刃熠熠生辉。

……

“啊这，不是，你好歹是个凶兽啊，怎么还带喷屎的？！”

看着面前宛若喷射战士的百花幻砂蜴，闻人雪表示非常嫌弃。

可百花幻砂蜴根本不理她的话，只见它的舌头如闪电般飞出。

好在闻人雪手疾眼快地躲开了。

据说蜥蜴的是可以喷射毒液的，看来不能正面交锋，得从后面偷袭。

“系统，它的弱点在哪里？”

【回宿主，百花幻砂蜴的弱点是眼睛】

靠，还是得正面交锋。

一瞬间闻人雪宛若一只灵活的猫一样上蹿下跳：“谢啦，不过希望你下次可以回答的简洁一些，不然很浪费时间的。”

【宿主现在也在浪费时间】

呃……

闻人雪有些无奈，随即很快地调整状态，大吼一声：“冰刃，破！”

随着话语完毕，闻人雪的身边凝聚出一道长长的冰凌，朝着百花幻砂蜴的右眼刺去。

“噗”

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闻人雪朝着地上看去，只见瞎了一只眼的百花幻砂蜴在地上如无头苍蝇般寻找着她的踪影。

它的右眼还在不断涌出鲜血，于地上画下了长长的轨迹。

沈氏兄弟早已不知逃到了何处，但他们不重要。

刺伤了百花幻砂蜴的左眼就说明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乘胜追击！

“雪忍！”闻人雪的手中幻化出一把用冰做的唐刀，狠狠向百花幻砂蜴刺去。

……

一边背着昏迷的闻人雪，一边面对沈氏两兄弟的围剿，江霁尘有些力不从心。

可就算如此，他也从未抛弃昏迷的闻人雪。

“年轻人，实力不俗么！”沈知行微微一笑，“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活着逃出这里！”

然而江霁尘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他只是在想着该如何带着闻人雪逃出这里。

肩膀上似乎有什么在动，江霁尘死死地拉住闻人雪的手，生怕她从自己肩上掉下去。

“放手。”清冷的声音响起，闻人雪缓缓睁眼，一副恹恹无力的模样。

她似乎还未从梦境中醒来。

“放手！”闻人雪的声音若千年不化的冰雪，面对着紧紧拉着她不松手的江霁尘，她似乎微有愠气，“本尊叫你放手！”

随即，一掌狠狠劈下，这让本就有些体力透支的江霁尘一下子重重倒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一双盲眼睁大，似乎在找寻闻人雪的踪影，模样茫然又无助。

“呵，你也挺狠的么！竟对自己的同伴下死手。”

闻人雪对沈知行的嘲讽置之不理，只见她渐渐浮到半空中，一时间，光芒映彻了整个天机阁。

她微微转身，目光渐渐从沈知行的身上转移到沈知言身上。

“咻——”的一声，闻人雪立即飞到了沈知言的面前。

看着面前跟自己鼻尖对着鼻尖的闻人雪，沈知言惊慌不知所措。

面前的小姑娘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周身的灵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只感觉到她的手渐渐抚上自己的心口。

旋即，只听到闻人雪淡漠道：“如何，要本尊跟你讲讲掏心窝子话么？”

闻人雪的手朝着沈知言心口轻轻一推，后者立即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捏住。

沈知言万万没料到，她一人之势却抵过千军万马。

一口鲜血喷到闻人雪白皙的脸颊上，可她却毫不在乎，眨眼间又回到了半空中。

【警告，警告，宿主不受控制！警告，警告……】

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闻人雪的手轻轻一挥，那声音便湮没在半空中。

“本尊不是她，你这区区小伎俩还奈何不了本尊。”

说罢，“闻人雪”幻化出了一把冰质的刀刃，朝着重伤的沈知言冲去。

“果然，无论如何，结局还是这样……”

宛若接受了宿命的安排一般，沈知言微笑闭眼，等待着冰刃刺穿他的胸膛，结束他这荒唐的一生。

一秒……两秒……

预期的疼痛感并未到来，沈知言慢慢睁开了眼，只见面前的闻人雪面色痛苦，一只手捂着头部，一只手举着刀刃在他胸口上方颤抖着，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他只见闻人雪微微启唇，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

“弱智，快跑啊！”

话语未落，沈知言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人从闻人雪的身下扯走。

就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沈知言被江霁尘扔到了房屋的一角。

“啊——”闻人雪痛苦地叫出了声。

随着这一声呐喊，灵力如涟漪般冲击到房屋的各个角落，书柜与藏书刹那间化作残片，司南震裂破碎，就连那沾满了鲜血的占星图也出现一道道裂纹。

“不！”沈知行看着屋里残破的一切痛哭出声，双眸血红，决眦欲裂。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从地上站起，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微微一笑：“你小姑奶奶我回来了！”

“闻人雪，你究竟想如何？！”

看着自己筹备了十几年的心血一下子化为乌有，“沈知行”恨不得立即杀了面前的黄毛小丫头。

“哦？我想如何？”闻人雪莞尔，旋即目光看向沈知言，面色郑重，“沈知言，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他是谁？！”

说着，她一个响指，沈知言只见沈知行化作了素汐的模样，而后又变成一个巨大的蜥蜴。

“百花幻砂蜴？！”沈知言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妖兽又变作了素汐的模样，“沈知行呢，你把她怎么样了？素汐！”

“嗯……我想想啊……”素汐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佯装回忆，“那个人啊，在很久很久之前，刚来到黎国的时候，我就用幻术让他对我死心塌地，举荐我当国师。你们那时也真是蠢的很，几个幻术就能把你蒙骗了过去。”

“就在你们两个身份互换的当天我就把他给杀了，素汐已死，沈知行变成了新的素汐。怎么样？沈知言，你是不是很开心？”

“你们两兄弟真是蠢的可爱，将我奉为神明，妄想让我拯救你们的子民，哈哈哈哈……”

面前的女子癫狂地笑着。

对此，闻人雪表示自己不接受任何煽情，缓缓站到江霁尘的身边淡漠问道：“二狗子，你说我晚上吃什么好？”

“闻人雪，你知不知道，为了今天，我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以十年为局，等的就是这一晚！！！”

“要不吃烤鱼吧？可这一带好像没有什么水哎。”

“是你！是你将我的心血化为乌有，闻人雪你该死！”

“要不吃烧鸡吧，我看看这一带有没有野鸡什么的。”

“闻人雪！！！”面对闻人雪的无视，素汐再也忍无可忍，手执利刃朝着闻人雪飞来。

“啊……真的好苦恼呢。”只一霎那，闻人雪抓住了素汐的手腕。

素汐只觉得自己突然浑身不能动，她亲眼看着面前的少年缓缓挥刃。

……

“哦？死掉了？”闻人雪转头看着面前身首异处的巨大蜥蜴死尸，蹲下去戳了戳它的身子，“下次你再对着我喷屎我可是会让你死得更痛苦的。”

“二狗子，做的不错，下次奖励你一个小烧鸡~”

闻人雪笑着拍了拍江霁尘的肩，可那人却兴致不高，兀自走到一旁。

这是，生气了？

闻人雪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还有些懵懵的，她家二狗子怎么突然就生她的气了呢？

“哦，对了。”闻人雪想起了正事，走到了沈知言的身旁，“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让你看清你所谓的真相。”

随着她素手一挥，沈知言面前的场景由天机阁变作了巨大的石窟，他的不远处，是误入洞中的那些倒霉蛋们的枯骨，一股腐臭味从四面八方涌来，沈知言赶紧捂住了鼻子。

“这是——”

“嗯，没错，这是百花幻砂蜴的老巢。”闻人雪摸了摸鼻尖，“沈知言，你醒醒吧，黎国早就亡了。”

“这所有的繁华都是假的，是素汐幻化出来骗你的。”

“你该认清现实了，黎国早就亡了！”

“可是……”沈知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准确来说，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良久，他忽地笑了，笑得癫狂而又绝望：“这都是你们骗我的吧？我的子民活着！我的子民还活着！！”

被真相所击垮，沈知言跪倒在地，双目含泪，目光虚空，喃喃自语：“我可是黎国的王啊……”

“真是个可怜人呢，好想揍编剧出口气。”

闻人雪无可奈何地转身，刚想踏出一步，手腕间的幻音铃突然清脆作响。

她依稀记得这铃铛除了制造幻境还有一个功能来着……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