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就像一滴水滴进了烧得热腾腾的油锅里。

两人霎时间就陷入了沉默，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压抑。

“阿棠，我知道有情绪，不过……你说这些简直就是胡闹，你应当知晓分寸的。”程锦书语调里带着满腔的怒意。

但，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程锦书，我是认真的。”沈棠冷笑了一声。

“阿棠，这不是儿戏。”程锦书的眼里染上了怒火。

沈棠闻言，不禁好笑。

程锦书为了姜雨柔大喜的日子不过就是重新选个日子，却指责她不该将退亲的话挂在嘴边。

正欲说话，便听到——

“少爷，何大夫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小厮说话声，听在沈棠的耳朵里只觉得讽刺。

循着声音望过去，恰好看见了坐在马车里的何大夫。

正是妙春堂的那位，永州城有名的神医，可不是有钱就能请到的。

上次她病了大半个月，连床都不能下，也没见程锦书去请大夫，更莫说是请何大夫了。

可如今呢？

程锦书连何大夫都请来了，为了姜雨柔，还真是煞费苦心。

“阿棠，我先走了，若是我明早卯时没赶回来 ，迎亲的日子就推迟！青阳会处理妥当的。”

话毕，不等沈棠回答，便头也不回地上马和小厮一道急匆匆地走了。

沈棠看着程锦书的背影，嘴角泛起了冷笑。

这些年姜雨柔使的手段不少，扮弱装病更是家常便饭。

由于沈老爷子的身体这几年不大好，姜雨柔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毕竟真的演过了头，沈老爷子的身子骨可是承受不住的。

这次姜雨柔早不去祈福，晚不去祈福，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去祈福，还遇到了劫匪受伤昏迷不醒。

甚至消息还传到了程锦书的耳朵里，在程锦书带着大夫离开的时候，沈棠大致便能猜到，姜雨柔应当并无大碍。

而周围群众议论纷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这便是沈家当年弄丢了的那位小姐麽？真是没轻没重，程少爷可是带着大夫去给姜小姐看伤的，都请了何大夫足以见得姜小姐伤得很严重，可这位倒好，不仅不理解，反而拦着不让人走，心思恁毒了些。”

“沈小姐还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这么点小事就要闹着退亲，还以为程少爷多稀罕她呢，太没自知之明了。”

“要我说啊！配得上程少爷的还是沈家的那位姜小姐，她不仅是咱们永州城的才女，还和程少爷青梅竹马，合该在一起。”

“听说当年程少爷为她黯然神伤离开永州，到去了沧州府澜山书院求学，如今又为她成亲前夕扔下沈小姐，真是够情深的。”

“要不是当年程家反对，怕是姜雨柔早就已经嫁给了程少爷是程少夫人了，哪里还轮得到沈小姐。”

“……”

沈棠望着程锦书离开的方向，听着周遭的议论声，樱唇轻抿，垂于身侧的手已捏成了拳。

当初她去了沧州府的澜山书院求学，姜雨柔则是留在永州的水崎书院。

这些年姜雨柔在永州的世家苦心经营，和各家夫人、小姐娴熟，各种交际游刃有余，如今俨然成了永州有名的才女。

现下，姜雨柔在这个关头昏迷不醒，极有可能是故意而为之的。

单凭姜雨柔一个人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将消息传递回永州的，寒山寺就算是在永州的郊外，离永州城的行程至少也需要大约两个时辰。

一直以来，她和姜雨柔之间无休止的矛盾不仅仅是程锦书，还有姜家人对于她嫁进程家的忌惮。

姜家并不想她嫁到程家。

沈家和程家联姻的举动，永州的这些世家可都是瞧在眼里的。

可如今，却出了程锦书在成亲的前夕千里迢迢去找姜雨柔的变故。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沈家和程家。

况且今日又在城门口大闹了一场，这事儿是不可能瞒得下来的。

沈棠几乎已经能够想到明日程锦书缺席大婚，会传出多少的流言蜚语。

她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发生的！

不仅是为了沈家的声誉，更是为了沈老爷子的身体。

“哟呵！这不是沈家大小姐，明天的程家少夫人吗？您在这纳凉呢？贤惠的妻子要主动给丈夫纳妾，您倒好直接先把表妹送给了丈夫，佩服佩服！”

一道漫不经心的语调响起。

所有人循声看了过去，沈棠一看来人竟是顾知行。

他只身着一袭简洁的月白色衣裳，可却掩盖不了他那股傲慢不羁的气息，同色的外衫敞开着，风一吹，白色的衣带张扬地舞动着。

额头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可是非但不觉得狼狈，反而更有男人的气息。

顾知行这嚣张的模样，沈棠并不奇怪，只是她莫名从中感觉到了几分嘲弄的味道。

她秀眉轻颦，语气微冷：“顾知行，你在笑话我？”

“我哪儿敢笑话你沈大小姐啊！”

“你表妹比你年轻，漂亮身材好，一看就能生儿子……”

“你看你瘦里吧唧，干巴柴火，要啥没啥，我要是姓程的，也不选你啊”

顾知行哂笑着摊了摊手。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沈棠的面前，离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看着顾知行那张“丧”脸，沈棠强忍着冲动才没有一拳怼过去。

电光火石间，沈棠的脑袋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忽的，她凑近了些。

随即，一股子酒味儿混着脂粉味窜入了鼻尖，沈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十有八九又去喝花酒了。

可是一个浪子，不是更加适合自己的计划吗？

想到这里，沈棠脸上的沮丧一扫而光，露出自信的眼神：“顾知行，我记得你对七彩坊很感兴趣。”

七彩坊是永州城最大的染坊，当年七彩坊卖出的时候，沈棠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买到手里，也因此在沈家的生意上有了说话的一席之地。

顾知行也是当年想要买下七彩坊的买主之一，亦是花了不少的力气，但最终七彩坊落到了沈棠的手里。

沈棠在买下七彩坊后，顾知行这个曾经和她关系不睦的两年同窗还特意与她“叙旧”了几句。

旧事重提，顾知行一双明眸露出玩味的眼神，随即轻笑道：“我竟不知道沈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不过……姜家人会同意麽？

沈棠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父亲几年也病入膏肓离世了，如今的沈家虽然名义上还姓沈，但内部以及沈家的家中实际却已经被姑父姜海昌逐渐掌权。

“顾知行。”沈棠突然凑到了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喊了声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却轻柔。

顾知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热气从耳垂滑过，这个撩人的小妖精，你要死吗？

没等他吭声，沈棠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顾知行，我嫁……你娶不娶？一年后和离，七彩坊归你，姜海昌不同意……你还收拾不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