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阿福睡得极不安稳，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告示上的话。

“屠龙”和“黄金万两”不停地在阿福脑子里闪现，虽然阿福既没见过真龙，也没见过黄金万两。但此刻，他却热血沸腾，好似有什么使命在召唤他似的。

洛儿睡得很香，阿福轻轻搂住她，清瘦清瘦的身体，有些硌人。

阿福想起他和洛儿的相遇。

那是五年前的一天，他去山上砍柴，谁料突降大雨。他只好寻个地方避雨。

在半山腰的一棵老树下，发现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洛儿。

阿福心生不忍，便把她背回家，求医问药，好生照顾。

不久后，洛儿醒了过来。阿福问她是何方人士，姓谁名啥。她只说，她叫洛儿，因为被负心汉抛弃，再也无颜回家，父母也早已经与她断绝来往，求阿福收留她。她做丫环什么都可以。

阿福劝解她，还是回家找父母吧。洛儿说什么也不肯，说他们已经不认自己了，讲到伤心处，哭得梨花带雨。

洛儿本就生得十分美丽，好似天上的仙女，这样一哭，阿福哪还受得住，再也不敢劝了。

从此洛儿就在阿福家住了下来。

原本洛儿身上穿着的丝绸衣物都收了起来，藏在箱子里，再也未拿出来过。

自从有了洛儿，家才像了家。虽然洛儿一开始并不擅长做家务，可她天资聪颖，时间久了，也摸索出许多门道。简简单单的饭菜可以做得十万分好吃，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样的日子久了，竟让阿福生出了幸福的感觉。他私心里竟再也不想洛儿回去了。

有时，左邻右舍有些闲言碎语，大概是天鹅飞到了癞蛤蟆家之类的。阿福只当做没听见。

再后来，两人之间竟不知不觉暗生情愫。

阿福心里明白，洛儿定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己是决计配不上的。求爱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可是洛儿竟主动提了出来。她说，阿福哥是世界上顶好的男人，老天爷可怜洛儿，才将阿福哥送到洛儿身边。洛儿的命是阿福哥救的，洛儿愿意以身相许，因为洛儿也喜欢阿福哥！

就这样，两人举办了简陋的婚礼。婚后三年，洛儿终于有孕。

阿福抚摸着洛儿的手，这原本是一双娇嫩的手，十根手指跟青葱一般，如今，却有了老茧。

洛儿跟着我，受苦了。阿福感叹。他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心。

天还未亮透，阿福便出了门。他从家里一路步行到县城中心的衙门。

衙门口已经有几个男人等在那里。

大家相互一问，才知道都是来报名去伏霖山脉屠龙的。

这些来报名的人基本都是些穷人，做这么冒险的事，无非是想着那黄金万两。

其中有一对兄弟，整个三水县的百姓都认得，阿福也不例外。大的叫张大郎，满脸凶悍，是三水县臭名昭著的抢劫犯，刑满释放没多久。小的叫张二郎，眉眼间透着股精明，靠偷鸡摸狗为生，牢房的饭不知吃了多少回。

报名的人们，自动和这兄弟两隔开了一些距离。

县衙门开了后，师爷在门口摆了个桌子，一一登记报名者的信息。

阿福报完名，仍然回去照常杀猪。

三日后，屠龙小分队在县衙集合，整装出发。

离别前一夜，阿福终于跟洛儿坦白了要去屠龙的事。

洛儿哭得几乎晕厥过去，阿福的心都快碎了。他说不来安慰的话，只一遍遍念着：“洛儿，你等我回来。我既能杀猪，想必也能屠龙。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洛儿哀哀哭求着：“阿福哥，我不图你荣华富贵，我只求你相伴终生。你知道屠龙有多危险么？我知道你想让我过上好日子，可我真不稀罕啊。那样的日子我早过腻了。”

阿福心里难受得紧，哽咽着嗓子道：“洛儿，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是娃儿呢？我怎忍心让他过这样的苦日子。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的娃儿本也应该过上少爷小姐般的生活。我看过你以前的衣服，整个三水县也找不出那样好的衣服料子。我是个男人，生得这样没用，让你跟着我受苦，以后还要让娃儿受苦，我心里过不去啊。”

洛儿哭得更加伤心，阿福生怕她伤到了胎气，连忙把她抱到了床上，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搂着拍着。

一滴滴的泪珠，从洛儿秀美绝伦的脸上划过，滴在阿福的手上，滚烫滚烫的，灼伤了阿福的心。他虽是个粗人，却最是心软，不然也不会把来路不明、浑身是血的洛儿带回家。

此刻，阿福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裂了。他觉得自己怎么这般没用，竟让自己的女人这样伤心。

洛儿纤细的手臂，穿过阿福的脖颈，用力勾了下来。她扬起细白的脖子，朝圣般吻上了阿福的唇。

阿福生得十分端正，浓眉大眼，方脸厚唇，且高大威猛。若不是出身贫寒，世代杀猪，早就有姑娘暗许芳心了。

洛儿轻轻吮吸着阿福的唇，厚厚的唇很有安全感。不像有些人，薄唇寡情。

阿福脑袋里跟浆糊一样，洛儿的吻让他晕晕乎乎的。自从洛儿有了身孕，两人再未做过那夫妻之事，他生怕自己粗手粗脚伤了洛儿肚子里的娃娃。

此时洛儿这样主动，阿福生怕自己把持不住，只能僵坐在那里。

洛儿吻了好一会儿，见阿福僵在那里，她抬头不解地看着阿福，一双美目盈着水光，在昏黄的煤油灯的映照中，更添一番美丽。

“洛儿，你真的好美。”阿福喃喃自语道。

洛儿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轻轻颤动着，再一次锲而不舍地吻上了阿福的唇。

“我林大福的福气怎么这样好？”阿福在心里叹道。他是个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这样投怀送抱，怎能视若无睹？

阿福一只手轻搂着洛儿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托着洛儿细巧的下巴，侧身缓缓回应着洛儿的吻。阿福十分小心，丝毫不敢碰到洛儿的肚子。

然而洛儿却有些不管不顾，她只想留下阿福。

“阿福哥，别走。”洛儿轻语着，樱桃般的红唇，从阿福的嘴边离开，又挪到了阿福的耳朵边。她轻轻吻了吻阿福的耳垂，那里肉多，阿福总说耳垂肉多的人福气顶顶好。

阿福的理智逐渐瓦解，他闭上了眼睛。

“洛儿，我的洛儿。”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只有洛儿。

夜色深沉，乌云飘过，月儿也害羞地钻进了云层。

第二天天蒙蒙亮，阿福醒了。洛儿却睡得很香，她本就身子不好，昨晚已经是透支了体力。

阿福爱怜地看了会儿洛儿，他很想吻她，却怕吵醒她。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像往常一样掖了掖被角，把自己的枕头压在被子上，他怕洛儿做梦把被子踢翻了。

随后，阿福到柴房取出杀猪刀。这把杀猪刀是阿福爹爹留下的，削铁如泥十分锋利，据说还是祖传的呢。刀柄上刻着一个林字，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阿福也看不懂。

阿福提着杀猪刀，往县衙的方向走去，再未回头。

王婆那边他已经付了钱，隔壁沈大娘他也已经打好招呼，他不在的时间里，沈大娘会照顾洛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街边有个算命的瞎子，每天清晨都会坐在摊位前念念叨叨。

阿福听不懂，也不去管他，越过那个算命摊位，径直向前走去。他的心里有团火在燃烧。

身后，算命瞎子脸朝着他的方向，掐着手指，念念叨叨：“凶，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