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来干什么？”

鹅毛大雪之中。

一间贴着喜庆对联的小院子里飘着肉香。

吴月兰站在门口，拿着勺子翻了一下煤球炉子上的一锅炖肉，看着肉，她驱散了不少被人用菜刀威胁的惊恐，但脸上依旧有着不悦的表情。

可当张国栋走进小院，这个女人原本平复的一切都崩塌。她的面容变得有一些扭曲,操起了手中的勺子。

“吴阿姨，张叔不在？”

张国栋客气地打着招呼，就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吴月兰微微一愣。

张国栋刚刚还是拿着菜刀要砍自己，现在竟然还客客气气和自己打招呼。

这是啥子套路？

她再看这张国栋总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劲，细细一看觉得这身姿变了。以前的张国栋都是走路低着头，弯着腰一脸见人就怕的模样。

还有这眼神好像也变了。

现在这个张国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十八岁的毛孩子，而更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的模样。

他散发出的那种气场，感觉比村长都牛逼一些。

吴月兰眉头微皱一时间有一些猜不透张国栋，便有一些慌乱。

“你想干嘛？我老公马上回来。还有我二叔就在隔壁，你别乱来！”

“别骗我……张叔出去外地贩布吧？去一趟石家庄怎么也得一月后才回来，这没走几天吧……”

张国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他显得很友善。

可吴月兰看到这种微笑，却觉得很变态。

对方说出了自己老公不在家，刚刚还拿着一把菜刀要砍自己，总不是来上自己唠嗑的吧？

她脑海里立马脑补了许多凶案现场。

于是更加恐惧。

也开始后悔。

她原本只是觉得张国栋母子好欺负，凶一凶就能把人给逼走。

从来没有料到平时软弱好欺负的傻小子张国栋，竟然反过来拿着菜刀吓唬自己，而且现在还找上门了！

吴月兰真的很后悔。

她几乎是哭丧着脸，喊道：“你到底想干嘛？你赶紧出去，我喊人了！来人啊！救命啊！”

“我没带菜刀。我就是来借点吃的？”

张国栋摊了摊手。

吴月兰一见对方没带到刀，她这才面色一下子松快了一些，也在这时院子外面有人听到动静赶来。

“嫂子？怎么了？”

院子外有人喊道。

那是李才顺的兄弟李才旺，也是吴月英的小叔子。他一米八三的大个，是村里面有名的混子。

在那一瞬间，这个女人有了一些底气。

“二叔你赶紧过来！”

吴月兰大喊一声，接着撸起袖子，手指对着张国栋脑门冷冷说道：

“小子你真有种，拿菜刀吓唬我？我没和你算账，竟然还敢来借东西？！”

“小王八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不知道老娘我的厉害！”

“今天老娘不让你横着出去，我就不姓吴！”

吴月兰威胁着，一脸凶神恶煞怒骂着。每一句话都极为尖酸刻薄，甚至充满了死亡的威胁。

张国栋却毫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一件事情。

在记忆中。

吴月兰的老公李才顺在1986年曾经偷过农场边上高速公路公司的钢筋，然后拿着卖了钢筋五千多块钱当做本钱，去河北卖布赚了一万多块。

可最后还是被抓了起来，五千块钱在八十年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的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钱。

因此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很轰动。

张国栋因此记得很清楚。

“吴姨，两个月前，我听说农场边上的高速公路上被人偷了一批钢筋。”

在吴月兰喋喋不休的咒骂中。

张国说了一句话。

声音没有高过吴月兰，话里面有没有一个脏字。

可这话一出口，就如同一枚炸弹，顿时把吴月英轰得一句话骂人的话说不出来。

小小的院子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门外来人的脚步声，以及周边赶来看热闹邻居的议论声。

“唉，李才顺家好像出事了！那个吴月兰在院子里骂人！”

“谁那么大本事惹那疯婆娘？去看看！”

村子地方不大，院子和院子却挺密。一句话喊起，能飘过半个村子。院子外的人脚步声越来越响，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吴月兰却陷入了一种安静。

她慌乱地望着张国栋。

关于老公李才顺偷钢筋的事情，她也是听老公走之前说起的。这件事情如果被人知道，那可是要进局子吃官司的。

这事情很大，因此李才顺做这件事情也做得很保密，甚至连小叔子李才旺都没有说。

“你什么意思？”

吴月兰试探道，她想知道张国栋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我有个堂舅舅在江对面一个工地上干活，他们工地一晚上收了不少的钢筋。”

张国栋回答道。

他其实没有啥舅舅，只是记得当年那场案子里的一个细节——李才顺为了被人发现把钢筋倒卖到了江对岸的一个工地上。

其实更细节的东西，张国栋也不一定知道。

可吴月兰一听这话，一下子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像是有口气喘不过，脸色变得铁青。

她老公李才顺的确有一天晚上和朋友们去了一趟江对岸。

吴月兰眉头紧皱，她立马认定了张国栋知道了一切，便低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借点吃的，吃饱了我这个人守口如瓶。但是肚子饿了，就不一定了。唉，这肉不错？”

张国栋说着端起了那一锅正炖着的肉。吴月兰面色微微抽搐，她却没有出声阻止。

也在这时，院子里一个大汉冲了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特么的敢欺负我嫂子？真是老寿星吃砒霜——不想活了？”

李才旺拿着一个擀面杖，他第一个冲了过来，身后还有一大群的围观群众，一眼就看到了端着一锅肉往外走的张国栋。

张国栋见到杀气腾腾的李才旺，他却面无表情。

经历过一世，尤其在商界里经历了大风大雨之后，早已经让这个男人变得泰山压顶而不乱。

也因为这样淡定的神情，李才旺见到张国栋却没有敢动手，反而疑惑地问自己的嫂子吴月兰。

“嫂子，刚才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这个张国栋？”

“不……不是他！”

吴月兰立马慌乱地立马摆手。

“那谁欺负你了？”李才旺一脸疑惑地望着张国栋从自己身边端着一锅肉走。

“遇到个老鼠……大个的老鼠，吓死我了。”

吴月兰咬着牙撒了一个谎，她此时虽然恨死了张国栋，真想让自己的小叔子好好打一顿张国栋。

可是现在人那么多。

张国栋只要当众说出偷钢筋的事情，一切就毁了。

她只能忍。

“那小子怎么把肉端走了？”李才旺盯着那一锅肉，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问自己嫂子吴月兰。

在不富裕的八十年代，普通人家过年才有一顿肉吃。

吴月兰望着端着肉的张国栋都快气炸了，好不容易买了一块肉，炖了一个上午。

结果一口没吃上，就被人连这锅一块给拿走了。

可张国栋拿着自己家的把柄，她又能怎么样？

吴月兰只能挤着笑容对小叔子和那些围观的人说道：

“唉……国栋他妈脚受伤了，需要补补身体。我就炖了一锅肉给她送去……”

话音落下。

众人都傻了。

吴月兰可是农场里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她怎么发那么大善心？小叔子李才旺也一下子愣住，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嫂子。

而在这时。

张国栋冲着吴月兰喊道：“嫂子，你不是说还要给我五十斤米吗？我一个人搬不动，要不叫才旺叔帮我搬一搬？”

拿了肉不够？

还有五十斤米？

这也太黑了！

吴月兰气得面色发青，但一想到老公做的大事，也只能忍了下来。

“才旺，你帮帮他呗？米在屋子里。”

送肉还送大米？

李才旺忍不住多问了嫂子吴月兰一句：“嫂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好心，还做善事了？上个月你不是还说，要把张家人赶走吗？”

吴月兰一听更气了。

她便一耳光打在小叔子脑袋上。

“叫你搬你就搬！那么多废话干嘛？你信不信你哥回来，我叫他揍你？”

李才旺一听这话，他面色微微发青，立马进屋子里扛出了一袋子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