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酒馆外面紫气缭绕，上空有巨大的白色狐狸头颅出现，妖气纵横。

白色狐狸头颅低垂，俯瞰酒馆，紫眸深邃而明亮，正一缕缕吸食着由酒馆内飘散而上的紫气。

又过了一会儿，狐妖虚影淡去，连带着酒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一同缓缓散去。

待白雾尽数散去，风铃声逐渐停息，再看此地，哪里还有什么酒馆，不过一处简陋山洞，地上酣睡着的三人，正是方才一身华贵玄甲的周校尉，红衣捉妖师以及白袍神徒。

三人身边，还站着一老一小两人。

老人身形佝偻，须发皆白，一身厚重的灰色棉衣，左手拄拐，腰悬一枚雪白剑形玉佩。

他似乎十分虚弱，便是雪花飘落在其身上，都有种难以承受、摇摇欲坠之感，肩上却还站着一只白狐，眼中紫芒氤氲。

老者身边，有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同样身着灰衣，腰间悬配一块黑石，背上绑有木弓木剑各一柄，还有箭筒一个，内有箭矢若干。

少年个子挺高，面容有些稚嫩，估摸着十三、四岁的样子。即使衣着简朴依旧难以遮掩其俊朗样貌。

没了酒馆和那白雾，此地恢复极北绝地的样貌，风雪飘摇、寒气冻人。少年却只穿一身单薄的粗布衣衫，鹅毛大雪刚一靠近，便自行消散了。

这使得少年看上去像是有一圈能够阻挡雪花的屏障，十分奇特。

少年神采奕奕地朝老人肩上的白狐说道：“清姨，快让我也看看这三人的幻境！”

那白狐舔了舔爪子，晃动着身后一条白尾，打了个哈欠，从老者身上一跃而下，转身看向老者，似乎在以眼神询问。

少年看向老者，有些焦急：“师父，上次说好允我进入幻境的，可不许反悔！”

老者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点了点头。

白狐这才优雅踱步，来到一脸期待地搓着手的少年面前，眼中紫芒溢出，身后幻化八条狐尾。

无论在少年亦或是在老者眼中，九尾白狐皆已化为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紫衫妇人。

妇人笑着上前，以手指点了点少年额头道：“云凡你啊，要是平日里读书习武有这么用心就好了！”

名为李云凡的少年嘿嘿一笑，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发现四周景象徒然变换，妇人也消失不见。

清姨的幻术手段，真是厉害！少年心中称赞道。

他此刻已经身处一处奢华的白色宫殿内，文武百官皆朝宫殿中央的王座顶礼膜拜。

这里的一切如画卷般静止不动。

李云凡也不躲避，淡定地径直“穿过”了文武百官。

他的身体如空气一般，真的就那么“穿”了过去。

四处走动观察了一番后，他认出了宫殿所在，摸了摸下巴，自语道：“是书上提到过的济雪国央雪殿。涉及朝野权力，看来是那位玄甲男子将领的幻境了。”

既然如此，王座上的便是济雪国的帝王了。

李云凡心里想着，便来到了王座之下，抬头看去，待他一睹济雪帝王风姿时，却是一愣。

美，极美！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只见王座之上，有女子黑发凤钗、头戴白玉冰冠，身披龙凤呈祥、日月同辉的华丽帝袍。

虽然他才十三岁，但自小便被狐妖养大，于酒馆幻境内见识过众多由狐妖幻化而成的美人，个个魅惑十足、摄人心魄。

但这位女子并非那种魅惑之美，而是散发着一种柔弱之美，与狐妖幻化出的女子截然不同。

嗯，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

李云凡脑中产生了这个想法后，立即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这可是济雪国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哪里需要别人保护呢？

很快，他便发现了产生这种感觉的根本原因：女子贵为济雪帝王，却眉头紧锁，眼神哀伤。

这世间有何事，能让一位帝王愁眉不展呢？他十分不解。

少年郎此时自然想不明白，或许以后有一天他会明白。

女子为帝，论身份，首先是位女子，然后才是帝王。

固然帝王难有烦忧，可女子易有。

李云凡正疑惑不解，突然有声音自幻境中响起：“这是济雪女帝李念心，前朝国师李玄的嫡女，你的姑母。”

响起的正是被李云凡称为清姨的狐妖清九的声音。

两人经常这般透过幻境观察世间百态，清九则会顺便教导李云凡些许书本上读不到的见闻和往事。

“她是我同宗同源的姑母？”李云凡震惊之余，眼中满是哀伤，颤声道：“既然如此，面对自己父亲，她当年如何下得去手？”

十年前，国师李玄星辰纹天师身份暴露，被有心人冠以通妖叛国之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李云凡身为李氏世子，幸得狐妖清九和他师父相救，才得以存活。

那时他才三岁，脑中只依稀记得些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属交戈声，记不得其他。

这些事情，也是他师父和清姨一点点讲给他听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李氏唯一的幸存者了，却未曾想到，济雪女帝竟也是李氏一脉。

狐妖清九出言指正：“那你可错怪你姑母了，那时她还只是济雪皇子妃。下令诛李氏九族者另有其人，此人就在她右侧。”

李云凡这才注意到，白玉王座右边还有一个黑色王座，上面坐着一位面色阴沉的黑衣蟒袍男子，正与女帝一同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清九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这是如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当时的玄甲军大将军周陌。世人都说现如今妖女称帝、祸国殃民。可笑可笑，男人惹祸，却要女子背锅。眼睁睁看着家族倾覆，其父李玄、其子云华，皆在皇权纷争中死去，夫君云澈被神帝城带走，至今下落不明。而她不仅无能为力，还要替谋逆者坐上王座，背上千古骂名……哪有什么妖女称帝，不过是个被当成挡箭牌推上王座的可怜女子罢了。”

是了，难怪她看上去如此哀伤。

李云凡心中了然，望着王座上的姑母，亦黯然神伤。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抬首问道：“清姨，你说云华？便是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云华吗？他死了吗？”

“……这些个皇权纷争，不提也罢。”白狐清九显然不太愿意回答，岔开话题提醒道：“云凡，别忘了正事。”

他见清姨不愿回答，只得撇了撇嘴，收起思绪，四下张望起来。

最终在武官队列里，他见到了一个偷偷抬头望着济雪女帝的玄甲男子。

正是周校尉，此处静止幻境的根源。

李云凡见那玄甲男子看着女帝时赤裸裸、直勾勾的侵略性眼神，心中便有了猜测。

于是缓步来到男子身边，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沉声道：“白雾蔓、紫铃响，黄粱一梦狐妖现。你有什么愿望？”

周校尉身体静止，嘴唇未动，声音却响彻大殿之上：“我要得到她！”

李云凡耸了耸肩，一副不出他所料的样子。

四周场景再次变换，由气势恢宏的央雪大殿变换成了清雅粉饰的女子闺房。

女帝李念心身形出现于闺房中央半透明屏风的另一侧，正一件件卸下身上物件：白玉冰冠、发簪，接着便是衣物。

玄甲男子则立于屏风另一侧，呼吸急促、身体颤抖，眼睛直直地盯着屏风上的身影，朝那边缓步靠近着，将手推向屏风。

李云凡也出现在此，只看了一眼这场景，便脸颊微红，转过身去。

到底是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

“给我停住！”他背着身子高声喊道：“你的美梦即将实现，但首先，你要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玄甲将军果然应声停下。

回答了也不会让你这个登徒子动我姑母的，即便是在幻境！

李云凡心中满是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