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萱不动声色地开口：“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因为银子？”

阿元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猜中，脸色也白了几分，却还是嘴硬道：“不是。”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任萱对齐家的经济状况也了解不少。齐家虽然还请得起几个丫鬟，可家底到底是不富裕的，大部分的钱都供齐行州去了书院。

齐二嫂一心要和齐家划清关系，她的开支是自己赚自己花，不算在齐家。齐父齐母年纪大，偶尔帮衬些，可整个家庭开支的重担还是落在齐大哥和齐大嫂的身上。

如今阿元到了年纪该去学堂，可他早早便体会到父母的艰辛，想要省下这笔钱来。

见任萱半天没吭声，阿元到底还是个孩子，便也泄了气，败下阵来：“我书读得再好，也比不过三叔，那……那这学堂的钱岂不是白花了。”

任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索性将针线推到一边，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婶也是过来人，这书你是一定要读的，怎么能因为比不过三叔就不读书呢。那这世上比你三叔愚钝的人多了去了，学堂的人也半点不见少。至于钱的问题，那更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知道了么？”

阿元小脑袋耷拉着，半晌才点点头。任萱也知道这孩子看上去年纪小，心思却也重，这种问题只能让他慢慢想，过段时日去了学堂，兴许便忘了。

过了半天，小男孩又抬起头来：“那……以后我要是去了学堂，阿樱妹妹就一个人在家里，她肯定很无聊，婶婶你有空多陪陪她。”

任萱不禁笑了：“你这孩子，倒是会关心妹妹。”话音刚落，任萱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来，她赶忙问道：“你今年八岁，阿樱几岁了？”

“她比我小一岁，今年七岁。”

七岁，差不多也是能识字读书的年纪。任萱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来：“阿元，你既然担心她以后无聊，那婶给你想个办法好不好？”

阿元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像是在等待下文。

“让阿樱做你去学堂的伴读，和你一起读书如何？”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选项：“这……这能成么？我可没听说女子也能去学堂的。我听爷爷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读书也没什么要紧的。”

任萱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阿元，你先记住婶的话。读书这种事情，是不分男女的，男子读得，女子也读得，保不准女子还比男子文章写得好呢。”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多严肃，唬住了向来嬉皮笑脸的阿元：“是这样吗？”

任萱这才收敛了神情：“你若不信，婶便同你打个赌，要是阿樱和你一同去学堂读书，她的成绩肯定会比你好。”

这话倒像是激起了阿元心底的不服气，瞬间也就忘了什么女子能不能读书的争论：“那要是阿樱成绩不如我呢？”

“那……婶就托人去京城买些新奇的小玩意给你。”

阿元瞬间喜笑颜开：“那就说定了！”

看着他离开的小身影，任萱不由感叹，小孩真是好哄啊。可小孩好哄，大人可没有这么好哄，其他人暂且不说，齐二嫂便是目前最大的阻碍。

明意冷不防地出声：“姑娘真要让阿樱去学堂？”

任萱道：“你也觉得她不应该去？”

明意摇头：“不，奴婢想法与姑娘无二，只是……”看来这七窍玲珑的丫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任萱想了一会，决定先把齐二嫂放一旁，借由齐行州来劝说齐家的其他人。

本以为他明日才会回来，谁知傍晚时分，齐行州便到了。

阿元格外亲近他这个四叔，放下碗筷就迎了出去，帮着齐行州将包袱带进来。见过父母哥嫂，齐行州对任萱微微一笑，叫了声娘子。

不知怎的，任萱莫名觉得心头有些发烫。但她很快收敛了这点情绪，上前揽着齐行州坐下：“相公一路辛苦。”

翠儿添了双碗筷，一家人便开始吃饭，齐父问了些书院里的事情，还提及几位齐行州的同窗，其余人都插不上嘴，便都安静听着他们父子二人说话。

吃完饭收拾碗筷，按规矩是各家回各房，阿元却意犹未尽地望着齐行州，像眼巴巴在等着什么似的。

齐行州笑着从包袱里掏出一个九连环来递给阿元：“你要是这几天能解开它，四叔另外奖励东西给你。”

阿元捧着玩具欢天喜地去了，惹来齐大哥无奈的眼神：“三弟，这小子每次你回来都跟你来玩具，你也是，别那么宠他。”

“大哥，我知会得，小孩子爱玩，不碍事的。”

等到回了房，任萱正想着要如何跟他开口，齐行州却先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来：“这次我也给娘子带了礼物，不算珍贵，却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望娘子勿要嫌弃。”

他这样一说，任萱倒好奇起来。仔细看去，原是个鸳鸯合欢纹样的香囊。

屋内烛火明亮，任萱接过来，细细摸着香囊有些走样的针脚，忍不住扑哧一笑：“这是你亲自绣的？”

齐行州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绯红：“是，我本想托人绣花，又觉得不妥，索性便与先生的妻子借来针线，斗胆一试。”

任萱可不敢告诉他，这比自己的女红做得好多了。她贴近了细细嗅来，只觉一股淡雅的幽香钻入鼻尖，正是齐行州最喜爱的熏香气息。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难怪她一直未能分辨出香味究竟是何物，原是现代制香鲜少会使用的杜若。

瞧着面前男子如玉脸庞，任萱径直将香囊系在自己腰带上：“这颜色可还衬我？”

自打从娘家回来后，任萱的衣物便由从前的华丽变成了纯色的素雅，她今日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襦裙，有如春日桃花娇艳，配上那腰间的鸳鸯香囊，正是婉约中平添几分华丽。

此时月光皎洁，烛火空明，衬得女子容颜如画，让人连呼吸都跟着轻微起来。

齐行州喉结一动，心中涌现出一番奇怪的情绪来，他压抑住那股莫名的悸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很好看。”

瞧他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害羞了。任萱突然意识到，就算面前这人心思再缜密，在感情上也就是一张白纸。不由自主地，起了戏弄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