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之后，橙橙就被送到国际学校去念书了，还是寄宿。一周可以回来两次。但是她的母亲从来没有叫人来接过她，只是有时会委托司机给她捎点衣物或者零食。

有时她不想呆在学校里，也会偷偷地跑回家去。可那个酒气熏天的家里，只有一个严生的家里，她也不喜欢。过了两三年，严生跟一个离异带着男孩的女人匆匆忙忙的结了婚，也没有办酒席，两人领了证就住在了一起。那个女人不喜欢她回去。

久而久之她就更喜欢呆在学校里，就这样一晃，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她从小学一直念到高中，都是国际学校。只有大学在千里之外。

大学毕业后她又考了研究生。

她只能收拾行李回家。那个不属于她的家。家里有母亲，但已不是原汁原味的母亲了。

这一次回家，令人惊讶的是母亲怀孕了。盛夏的季节，单薄的衣衫再也遮盖不住母亲微微隆起的肚子。

母亲准备了从日本托运回来的绿色葡萄。正宗的葡萄界里爱玛仕，母亲还略嫌几分得意地告诉她，一串葡萄折合人民币要三百多块。这个价格不菲的葡萄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叫晴王。

她看着母亲雍容华贵的装扮，因为怀孕而微微肿胀的面孔，林青霞的影子离母亲越来越远去。母亲虽然笑着，仍显露出几分憔悴。高龄产妇并不好当。

母亲原本是不想再生育了，可那个韦惜年非要。母亲身子瘦弱，怀孕过几次，又不经意地流掉了。这一次整整保了三个月的胎，才留住了。

她现在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让她回来了。

“橙橙，你长大了，就快要念研究生了。妈妈真的为你感到骄傲。你想要什么，妈妈送给你。”

她想要的东西可多了。她的手机是妈妈买新的时候旧的给她了。韦惜年说过她是严生的女儿，不配拥有韦家的好东西。

婚后多年妈妈一直是全职太太，她所有的钱都来自于韦惜年。那个男人的钱，她不想要。尽管所有的学费都是那个男人交的。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她摇了摇头，看着妈妈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妈妈将一串绿玉似的葡萄塞到她的手心里来，笑眯眯地说道：“吃吧。甜得很。韦叔叔买了一大箱呢。如果你爱吃，妈就让他接着买。”

她咬了咬牙，将手上的葡萄还给母亲。

”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倔呢。从小到大，韦叔叔替你交了学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难道你就不能当面喊他一句叔叔吗？“

母亲忍不住轻声地责怪她。

”我才不会喊他呢。“她赌气地说道，转身回到了楼上。

韦家令她陌生，她住在这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她的房间布置得明亮大方，应有尽有。她盖的被子是太阳晒后令人舒服的气味。她的床垫柔软得就像羽毛。房间的温度常年保持在二十五度上下。

韦惜年看在她母亲的份上，给予她一般人不可想象的生活。可是她不需要。她要的是八岁以前的那个完整的小家。有她的亲生父母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非要叫她下楼跟韦惜年一块吃。她不愿意，保姆三番几次地上来叫她，她都不肯下去。

后来她就听到韦惜年的脚步声。

韦惜年走进她的房间，这好像是将近十年来第一次。

韦惜年比十年前显老了，皱纹爬上了他的额头，他的嘴角与眼角边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叼着雪茄。她顶讨厌他这副架势。在她的心中韦惜年跟个暴发户没什么两样。

”你为什么不下去吃饭？怕见到我。“

一丝冷幽幽的笑意缀上他又薄又大的嘴唇。他吐出一大团的烟雾，呛得让人想咳嗽。

她很讨厌闻到烟味。她住在韦家，吃喝穿用都是用他的。她唯有用沉默来抗议。

“快点。你不要让你妈再为你担心了。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又是大龄，你也不想让她发生什么意外吧。”

他的话冷冷的，淡淡的，用那近乎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尖厉得又像是往她的心尖捅了一把刀。

她赌气地往门外跑去。这个男人，她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下楼的时候，有个很年轻的男人，不，应该叫男孩，听到她的脚步声，下意识地站在楼梯底下，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明亮，清澈，不谙世事的眼眸。

“橙姐姐！”

她脸上的表情凝住，脚步也放缓了。这是许久不见的韦宇梵吗？听说她被送到国际学校寄宿之后，过了没多久，他也被送到英国的小学，一直留在那里念书。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比自己整整高了一个脑袋。

只要跟姓韦有关的人，她通通都视而不见。她一点也不稀罕当他的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