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山接住，摊开一看牌子：黄鹤楼。

他伸手把烟递了回去：“小三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不抽烟。”

“您认识我？”无邪有点讶异地挑了下眉，慢悠悠地把烟叼进嘴里。

他统共也就跟三叔下过一回鲁王宫，在这行里才刚出道，应该还不至于闯下多大的名声才对。

“听你三叔提起过。 ”张半山随口敷衍道。

无邪摸出打火机，默不作声地在那点烟。心想下次再遇见三叔的时候可得好好跟他谈谈，让他别逢人就提自己大侄子。

——又不是啥光宗耀祖的行当，这不坑人呢嘛？

海上这会儿起了邪风，从四面八方往人衣领里钻。无邪惯用的Zippo防风打火机，竟然点了几次都没点着。张半山随手打了个响指，一簇青色的火苗燃起，那根烟瞬间就点上了。

无邪有点诧异地看了烟头一眼，笑了。

“您这一手有点意思。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张半山。不过是略懂些道门的搬山手法而已，不足挂齿。”

盗墓的“搬山”一脉原本就来自道士，起初是比“发丘”更为神通广大的存在。只不过现今是末法时代，灵气衰微，“搬山道人”们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移山填海之能，只能借助于火药的力量打开墓道，渐渐混成了末流，鲜为人知。

“原来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无邪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看见船老大一脸紧张地走了过来。

“二位爷，进船舱去吧！马上要来大风暴了！”

张半山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海平线乌云密布，像有人拿笔给老天描了一道黑边，颇有点慕夏的风格。

无邪问他：“那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

船老大摇了摇头：“赶路不行滴，大风，要找礁盘避风地。”

无邪扬了扬下巴，冲着张半山一点头：“那不是还有他吗？张半仙？”

张半山抬手指着船舱里一人，淡淡说：“我只负责他的安全。至于其他人嘛——那是另外的价钱！”

无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

“张秃子？”

一不小心把自己给人起的外号叫出来了。无邪赶紧看了一眼张半山，所幸对方正在眺望远方，似乎没听见。

无邪抬腿往船舱里走。

这个张半山不怎么好对付，但张秃子就容易得多。之前已经同他打过交道，感觉像是公司里那种兢兢业业的老黄牛，为人不错。只要和他搞好关系，不怕他见死不救。

“张兄，你看怎么办？”无邪笑眯眯地问。

张秃子一本正经地答道：“前面有一个气压团。我们这种只有两台发动机的小渔船，肯定会被卷进风暴内部，不改变方向到礁盘避风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但这样一来，到达华光礁的时间，也会延后几个小时。”

“没有别的航线可以走吗？再耽搁几个小时，这人也不必救了，就地埋了吧！”

船老大摇了摇头：“小伙子，你不懂！这风暴又不是不会动！换了航线，船也跑不过风啊！”说完就大叫着调动水手，准备改变方向。

张秃子拍了拍无邪的肩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尽人事、知天命就行。”

他本意是想劝无邪别和大自然做无谓的斗争，听起来却好像在劝人要节哀顺变一样。

无邪舔了下腮帮子，有点蛋疼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帮水手们的忙。现在他能为三叔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等无邪一走，张秃子就转头去找甲板上的张半山：“你怎么不进去？”

张半山半倚在船舷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水平不错啊！这人皮面具可够逼真的。”

张秃子，正是张启灵假扮的。

张启灵见自己身份被识破，便不再装模作样地绕弯子，直接拉起张半山的手就要往船舱里拽！

“哎哎哎！干什么你？大庭广众的，注意影响！”张半山死抱着栏杆不肯走。

张启灵的声音里带着薄怒：“你跑到这条船上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趟有多危险？给我进船舱里去，立刻！现在！马上！”

他是真的生气了。一想到张半山可能会遇到危险，什么长幼尊卑、家族规矩，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像个人间的鬼，已经孤独游荡了上百年，也只有和真正的鬼在一起时，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所以他不停地在各种墓里穿梭，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黑暗……

直到张半山的出现，像一束光打进了他的生命里。滇池的朝夕相处，给了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亲情。

他绝对不能失去张半山！

也绝对不能再回到黑暗里！

“怎么几天不见，脾气见涨了？是不是吃了什么热气的东西，上火了？”

说罢，张半山伸手要去捏小哥的下巴：“来，张嘴！给我看看舌苔！”

张启灵没好气地打掉他的爪子：“风暴马上来了，不想死就跟我进去！”

张半山神秘一笑：“是吗？我怎么觉得，进去才是找死？”

张启灵略一挑眉：“你什么意思？”

“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但是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

张启灵看了一眼对方的眼睛。这一眼看得很深，好像能看到人心里。

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张半山的眼神很纯粹，不带任何故弄玄虚的意味。

张启灵还想再确认些什么，突然一阵狂风从背后袭来，发出一声如同厉鬼的呼啸。天地间所有的光线都在飞快地消逝，在远处的海平面收拢成一个光点，然后瞬间熄灭，只留下一个泛着诡异色彩的世界。

大雨倾盆而下，海面掀起滔天的巨浪，船身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

——暴风雨来了！

张启灵一把攥住张半山的手腕！

一转头，却发现这艘船，已经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