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着一身青黑色缁衣安坐在玫瑰椅上，面容笼在轻烟佛香里，让人的心情都肃穆静谧了。

她常年虔心礼佛，性子清淡宁静，不大理会顾府外面的庶务，顾景棠对她的最大的印象就停留在她母亲病逝后，顾母收回顾府当家权，坚决阻止苏绯烟插手。

她原只是祖父身边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妾室，父亲生母和其他几个姨娘斗的厉害，最后呕着气病逝了，顾家一团乱，祖父才迫于无奈把掌事权暂交到她手里，平定内乱，后来祖父看她把内宅打理的好，就收了续弦的念头，这一管就是二十几年，直到父亲从北越带回母亲，她没有过于追问母亲身世，教了她半年顾府里的规矩事务，就当着父亲的面，把权力掌印都转交给母亲。

自己落得一身轻松，在瑞鹤院另置了一间小佛斋，每日莳花禅修，过着十分佛系的生活，可顾景棠能依稀在她澄静的眼神看出过去治家理事的那分明慧利落。

“棠棠，过来让祖母瞧瞧。”

顾景棠留神，轻步过去，若换做以前她认为祖母只会念经打禅，十分枯燥，是不喜亲近的，后来她在朝上身份被揭穿，又着了顾月妍的道，赶去田庄里，幸得有祖母托人来庇护，才免于被田庄管事欺辱。

可惜才没几个月就被顾月妍转移到郢城里，也不知道后来祖母的结局。

“棠姐儿长高了些。”顾母慈祥的摸着她的头发。

紫铜炉里，檀香微微，她走到花几边，添了一点沉香灰，用香篆拓了一个漂亮的莲花印，重新点燃，顾母闻着心情舒宁了些。

打发走众人，顾二伯那件事，也暂时没讨到个说法，不情愿的跟着众人退下，顾母独留了顾景棠。

萍姑也退到外面，关上房门，顾景棠身后的光线变得幽深晦暗。

顾母喜焚香，想获得她的关注就要投其所好。

“香调的不错。”

顾景棠在顾元煜那里学过诗酒花茶这些附庸风雅的玩儿意，粗粗能装些假把式。

菱粉唇角扬起一丝娇憨的弧度，“棠棠闻着檀香舒心，随便拔弄了一些，原是不懂调香的。”

“那棠棠懂什么，和祖母说说。”

顾景棠眸里散开一点光泽，顾母温和内敛，想从她表情上看出些东西来，不大容易，就直说了。

“祖母，棠棠想去庄子上瞧瞧那些账务。”

少女的表情很认真，顾母也没有轻视她，平静无波道：“祖母口渴了，你倒点儿杏仁茶。”

顾景棠矜持的斟茶给她。

顾母喝了两口，少顷才道：“棠棠也不小了，总拘在府里也乏味，是该见见外面的世界，萍姑，你跟着她去。”

顾景棠没想到顾母不怎么出府，思想倒是前卫，没因为她是女子就得守着闺房。

她已做足了去田庄的准备，偏下了几日的封门雨。

这些天也没闲着，一直注意着苏姨娘那边的动静。

入夜，她挑着灯花，秀儿回报：“小姐，你猜的没错，二小姐果然也求家主允了去田庄。”

顾景棠懒洋洋的关好西窗，“月妍是个爱出风头的，这样的机会她又怎么舍得放过。”

她眼里透出几分嘲讽，她既然愿意自动上钩，自己也乐得陪她玩儿了。

重华院外，池中荷叶翻卷，顾元煜衣袖猎猎，撑伞折了几枝含苞待放的粉荷。

影风找了一圈，看到水榭尽头浓重的墨影，一手遮着雨小跑过去，肃然回禀：‘主子，属下打听道苏姨娘准备在庄里动手，坑害大小姐。’

顾元煜侧脸线条高挺冷硬，抖掉荷花上的雨水，声音淡漠宁静，“顾家小女天生命硬，她想坑，也要有命。”

“主子的意思是。”

顾元煜拿好荷花，冷嗖的盯了他一眼，像是在看白痴，“苏姨娘的命是给棠棠玩儿的，我不能一出手就扫她的兴。”

影风不自觉的点点头，他家主子说的有道理，苏姨娘命贵着，死得太容易，确实影响游戏体验。

一阵冷风吹过，他憨憨的回神，顾元煜已经走出栈道好远，看方向是去清欢院的。

他影移到暗处，一副纠结的样子，主子冒雨都在给大小姐摘荷花，兄妹感情真好。

门外雨疏风骤，顾景棠有些冷，去关门，迎面就撞见顾元煜撑着伞，板着脸，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小心脏受到严重惊吓，本能的退后几步。

那厮大摇大摆的登门入室。

遮挡了她前面的大量光线，她怂憨憨的低头闻到空气里涌动着一股宁静的荷花香，瞟到他墨色宽袖里滴水，随即眼前一晃，三枝水灵灵的荷花就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路过荷塘看花开得好，随手摘了几朵，暂时放你这里，我一会儿取回去。”

顾景棠表情有些呆，吓惨了，还以为是送给她的。

走回西窗边，很狗腿的把花插进天青色瓷瓶里。

顾元煜不知何时站在隔扇边，让她很不自在。

“三哥哥，冒雨前来，可有要事。”

他水墨色的轻袍润了些雨气，有些沉重，深邃的注视着她，像是眼睛会说话。

顾景棠故意从盒子里扒拉出一支祥云纹木簪挽起头发。

顾元煜收回视线，低头淡淡道：“听说你要去庄子里。”

“嗯。”她平静回应。

“外面有很多危险，你不怕吗？”

顾景棠挽紧头发有些愣，“三哥哥以为棠棠现在处境如何？”

少女眼神冷静，顾元煜思维有些混乱，老是想起前世的顾景棠。

“不好。”

顾景棠道：“三哥哥平时少言寡语的，大约是把心事都装在了心里，我最大的威胁是苏姨娘和顾月妍，想来你也听说顾月妍会去，你会插手吗？”

“会。”顾元煜倒了一盏杏仁茶递到顾景棠面前，“帮你。”

他眼里有些意犹未尽。

“三哥哥，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帮忙。”

窗外雨声淅沥，顾景棠一副怕惹祸上身的态度。

“时辰不早了，我该歇着了，三哥哥也快些回去。”她不管不问的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