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老宅院里挤满了水家和孙家的人，却安静的能听见蚊子飞过的声音，在场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旁边的卧室里，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正是水生爷爷水德源。去年还是168斤重的不老壮汉，如今的体重恐怕只剩下零头不到了。

就在刚才，孙家的人来过了，水德源又晕了过去，幸亏及时插了氧气，这才缓过来。

“爷爷，你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水生也是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见到爷爷终于苏醒了过来，心里也好受了不少。要是老爷子就这么走了，他能内疚一辈子。

特别是看见那根白色的管子，就忍不住鼻子发酸。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常常去医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小生啊，你来了，来，走近一些，让爷爷再好好看看你。”

水德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水生连忙上前，在他碰触爷爷手腕的一刹那，他连忙别过头，仰着脸，眼眶里的泪水打圈转。

在皮与骨之间，那手腕已经干瘪到没有任何弹性了。

他不想哭，不想让爷爷发现他在哭。他怕给爷爷增加负担。

可是……忍不住啊！

这还是那个一只手就能把他扔到肩膀上的爷爷吗？

“唉，老了，没有用了，就这样吧，能看见你就行了。”

爷爷最终也没能坐起来，那样实在是太吃力了。

水生只能帮他把头抬高一些，这样在看人的时候，不用花费力气。

“爷爷这辈子有两件事办的闹心啊。

一个是关于你奶奶的，爷爷这辈子都对不起你奶奶，当年为了救我一命，放着千金大小姐做不成，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不说，到现在都没能让张家人认下这门亲；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关于你的娃娃亲。

当年我跟你孙爷爷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特别在当民兵排长那会，关系铁的跟一个人似的。有一次喝酒，我们两人都喝大了，就随口这么一说……

要是搁那个年代，你小子敢说半个‘不’字，腿给你打折了，也非得娶了小菲不可。

可没想到啊，这年头过的太快了。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流行自由恋爱。

要是老孙头还活着，只要你不愿意，爷爷分分钟钟可以让他带着他孙女有多远滚多远，可惜，老孙头早不在了啊……

所以，爷爷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也好做个决断。

孩子，你告诉爷爷，你喜欢小菲吗？”

水德源断断续续的讲，很吃力，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想听听孙子的真实想法，如果水生也喜欢对方，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喜欢，他也不会勉强。

大人为难一点没什么，反正习惯了，但让孩子为难，就是不行。

“我……”

望着病床上的爷爷，水生心里很纠结，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件事，爷爷也是骑虎难下。

如果实话实说，他怕爷爷万一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会内疚一辈子。但如果违心的承认这门婚事，他不知道将来如何面对。

“孩子，你不用说了，爷爷知道答案了。

说实话，你的答案爷爷很满意。

爷爷很开心，也很欣慰。已经很久都没遇到这么开心的事儿了。

你不是想去读高中吗？尽管一心好好读书，所有的屁股爷爷给你擦。

去吧，顺便把你奶奶叫来。”

看到水生一脸认真而又艰难的挣扎的表情，水德源笑的很灿烂。

那种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尽管他的脸色很差，甚至满脸褶皱和老人斑。

那些笑容发自于骨子里，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

如果水生不为难，无论做出任何种选择，他都会很失望。

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越是能够把别人和自己放在一起同等考量，越会难以抉择，而这种痛苦，就是善良。

这才是他喜欢水生的根本原因。

“爷爷，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您一定好好活着，我一定考个大学给你长脸！”

水生见爷爷高兴，脸上的气色都好了一些，只是一想起学费的事情，眼神有些暗淡，可他不想因为这影响爷爷的治疗。

“好好好，爷爷一定等着。至于小菲那边……我来说，你就安心学习吧。”

水家能出这么个孙子，水德源很欣慰。

大孙子因为调皮早早就下了学，娶了个媳妇也没什么文化。如今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个好苗子，说什么也要让他往上走。

水生见爷爷连连摆手，这才告别爷爷，走了出去。

见外面的人散去了许多，父亲正在忙着招呼，他找了半天，直到进了西屋，才找到奶奶。

“奶奶，爷爷叫你过去。”

见她正在端详一只钗子，眼神呆呆的，像是回忆什么，他走过去，声音很轻柔。

“是水生啊，你来的正好，奶奶这有点东西送给你。”

奶奶擦了一下眼睛，这才把手中的钗子递了过去。

“奶奶知道你想上学，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支钗子是当年奶奶从张家带过来的，有些年头了，准能换点钱，今天奶奶就送给你了，记住了，可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奶奶乐呵呵的笑着，说的很轻巧。她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水生越是感觉难受。

当年奶奶从张家被赶出来时，的确带了几件首饰，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爷爷也没舍得让卖一件。

有一次奶奶偷偷地卖了一件玉手镯，后来被爷爷知道了，硬是追了上百里，求爷爷告奶奶的才给赎回来。

爷爷说奶奶没有娘家人，这些首饰都是她的娘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可自从爷爷得了癌症，这些藏了一辈子的宝贝疙瘩，几乎全被奶奶卖了，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件了。

“奶奶，孙儿求您了，千万别卖了，孙儿什么都知道了，它可是当年您妈妈留给您的唯一念想啊，要不然您老早拿去给爷爷治病了。”

水生说着说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奶奶的命苦，爷爷又病成这样，如果连这最后一点精神寄托也失去了，奶奶可还怎么活啊。

“哎呀，你这孩子，赶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不能随便就把膝盖交出去了。”

水奶奶想去搀扶水生起来，只是水生不愿意，一头埋在奶奶的膝盖上哭了起来。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由着水生了。

“奶奶，您听孙儿的，这钗子您千万别卖了，办法是人想的，总会有的。”

“好好好，奶奶听你的，傻小子，赶紧起来，膝盖疼了没有？”

“我没事的奶奶，你赶紧去爷爷那里吧，别让他等久了。”

水生连忙起身，扶着奶奶，往外走，一直到看见奶奶进去了，这才离开。

盯着奶奶的背影，水生攥紧了拳头，这个家虽然穷了点，但到处都是人情味儿，他得想办法，争取让他们早一点过上好日子。

“也不知道杨晓芸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家里，水生想起了杨晓芸，这个热心为他提供帮助的女孩，却被孙菲菲无缘无故骂了一通，还扇了一巴掌，说他不担心是假的。

只是当时有孙菲菲在，都闹成那样了，他实在没办法追出去。

“你你你……”

水生刚刚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一转身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圆脸，吓得他连忙翻了一个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什么你，说吧，刚才这么入神，是在想哪个小美女呢？

让我猜一猜，孙菲菲？她嘛，腻歪，自卑，又没什么审美情趣，虽然她喜欢你，但你不喜欢她。

至于那个杨晓芸嘛，嗯，俏皮乖巧，理性却又不失情调……”

水如意并不起身，看着地上的水生狼狈的表情，心里暗笑。

这小子倒是好运气，居然有两个人女孩对他倾心，只是这家伙恐怕还不懂什么情爱。

“住口，胡言乱语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水生心事被戳，有些羞恼，一股脑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火气直冒。

此时，他十分想念那天晚上出现的针。只有找到它，他才有面对这个女人的底气。

“对，叫两仪神针！”

在水生心里默念两仪神针的一刹那，那根消失已久的细针，真的出现了，只是这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眉心处。

水生伸出左手，眼睛看向掌心，念头牵引之下，也没感觉什么异常，那两仪神针就真的出现了。

“白痴，我就是你们这个世界说的神仙，无所不能，当然很容易就找到这儿了。”

水如意很得意，却突然眉头一皱，在看向水生时，顿时连忙坐了起来。

“小书生，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猜？”

见水如意悄然色变，水生心里暗道果然，有了底气，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可下一刻，他发现，这理想跟现实，还是有点差距，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