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飞认真考虑融资的问题时，他发现这个问题有点儿大。

90年代国内基本还没有“风投”这个概念，这一时期搜狐网的张朝阳为了二十几万美元的投资到处求爹爹告奶奶，一两年后的杭州马和深圳马也为了拿到天使投资而差点抱头痛哭。

二十年后热钱会反过来跪地求项目方拿钱，“爷爷，你不拿我们的钱我们就上吊！”——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好在不久后本地工商联联合园区组织了一次青年企业家的茶话会，带了些银行行长来参与了活动，表示对年轻人创业的关心和爱护。

叶飞是这群四五十多岁的所谓“青年企业家”里面最年轻的一位，看着这些叔叔阿姨，叶飞心想这特么要算“青年”的话，我岂不是还在娘胎里？

这个时期的会议本身乏善可陈，无非是些官样文章，找些记者，拍些照片，写点儿报导，算是个事儿。

不过对于叶飞来说，这个茶话会还是非常有价值的。他在这里受到了赵行长的热情赏识，而赵行长无疑是本地银行圈的重量级人物。

赵行长主要是对他的年纪感到惊讶，毕竟在90年代，这个年纪就自己创业的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小叶啊，”赵行长亲切地拍着叶飞的头，就像在拍自己家的娃，“真的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叶飞赶紧装孙子，用最殷勤的笑脸说：“主要是政策好！老人家在南海边画圈圈，我们就在圈圈里蹦跶几下。”

“蹦的好啊！哈哈哈……”赵行长大笑。

趁着赵行长开心，叶飞不失时机地赶紧探了探赵行长的口风：“赵行长，象我们这种米粒大的小企业，能贷款吗？”

赵行长停下笑，说：“别人的话，就不好说。但是你叶飞，跟我有缘啊，我看你也不像是还不起的人。你要多少？”

“五百万。”

“嘶——”赵行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完全没想到这看上去一个熊孩子样的年轻人，可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五百万……这个可有点难，你有什么抵押吗？”

用我那棚户房抵押？贷个五百万？那特么不是个笑话吗？噢对了，那棚户房还是租来的！叶飞摇了摇头。

“唉，我以为你要个五十万什么的，我当场就给你批了。五百万，你们公司规模还太小了点啊。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竞争啊，赵行长。我的竞争对手已经拿到五百万，我不能输啊。我输了，对不起老人家那个圈圈啊！”

赵行长忍住了笑，说：“这样吧。你这个规模这个数目，国内是没戏的。不过美国和香港那边，有些个融资渠道，叫VC，他们现在在北京也有机构。不过我年纪大了，对这块不熟悉，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熟悉这一块儿的人来帮你。”

“那太谢谢赵行长了。”

叶飞只是敷衍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国外风投在90年代时对中国的项目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兴趣。叶飞所记得的这时期唯一一笔投资就是张朝阳拿了二十几万美元成立了搜狐网。而那笔钱也还是张朝阳直接跑到华尔街讨来的。

这时期如果国内没戏，那国外就更没戏。

还是在业务拓展上多想想办法吧，叶飞无奈地想。只希望孙岚那孙子动作慢一点，给他留个喘息的机会。

**

能稍微给叶飞一点安慰的是，业务拓展在人寿险这一块走的还是比较顺利的。在跟三个寿险销售公司签约之后，叶飞兑现了他的承诺，又多招了6个电话小妹专做保险推销这一块，让李成刚直接带领着。李成刚给她们做了基本的保险话术培训后，已经开始上手，一周下来，已经有20几家中小企业达成意向，准备给他们的优秀员工买保险。如果寿险那边都成功出单，这等于一下子就做成快1000份保单。

这真的比向个人推销要高效的多！

“可以啊，成刚，你这一套玩法真的是贼溜啊。稳如狗！”

“谢谢叶总，不是叶总格局大，我也做不出来。”

“可以可以，你这马屁拍的也很舒服，一般人听不出来。”

刘三在一边听的直皱眉头，“飞哥，别太飘，小心喝风吃屁啊。”

“请问叶飞叶总在吗？”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叶总，找你的。”一个兼做前台的电话小妹喊着。

叶飞、刘三、李成刚都朝门口望去。

问话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穿一身短裙套装，一看就不是这个时期国内能买到的款式，叶飞眼毒，基本上已经肯定那是90年代转型专打年轻时尚风的古驰。这个品牌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那么容易买的到的，估计是在香港直接买的。

女孩很漂亮，并且那种富裕家庭惯养出来的骄横气质，是这个时期绝大多数女性所不具备的。

用30年后的套话来形容，那就是个典型的“白富美”。

只见她眼里带着不屑的神色，撇了撇嘴说：“怎么你们这里这么破啊！”

尴尬！

叶飞站起来笑着说：“噢，这园区是市里以前的老工业区改的，大部分办公楼确实都挺陈旧的。请问您是？”

“哎呀，你们公司就这么几个人啊？”

特别的尴尬！

叶飞的笑容已经有点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硬撑着：“啊，隔壁还有间办公室，不过里面也就七个人。我们初创，人确实不多。请问您是？”

“呀~，我不会是到了诈骗公司了吧？”

极其的尴尬而且不爽！

叶飞原本想这园区是老工业区改的，确实破，你丫说一句我也就忍了。可是你特么叨逼叨叨逼叨个没完！这脾气腾腾地就往头上蹿。

“我说你丫谁呀？！”

“哎哟，你就是叶飞吧，还特别没礼貌。”

“我特么……”

“赵行长还拼命地在我面前说你好，我看一般般啊！”

赵行长？叶飞心头的火噗嗤一下就被浇灭了，马上又换上一幅笑脸，说：“噢……噢，原来是赵行长介绍的，您怎么称呼？”

“我叫林菲儿。”

叶飞想起赵行长说过要给他介绍一位熟悉美国香港融资圈的人，原以为应该是位跟赵行长差不多的金融老头，却万万没想到给他送来一位无端刁蛮的小婊砸！

“咳咳……林小姐。那什么，慧姐，给泡茶！”

“我不喝你们这里的茶。”

忍！必须要忍！忍不住就是跟钱过不去！

“那……林小姐坐，坐。”

好不容易把她安置在了接待区的沙发上，她摸了摸屁股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好想把她吊起来用皮鞭抽！

“那……听赵行长说，林小姐对美国和香港的VC们比较熟悉？”

“嗯，我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很多同学都在华尔街，我自己在高盛实习过。”

“那林小姐这是还没毕业？”

“刚毕业，回来玩一段时间，之后可能回美国，也可能留在国内，主要看我爸爸怎么说。”

“你父亲是华侨？”

“不是。他是……嗨，问我爸干嘛。还是说点实际的吧，我确实帮几个香港企业拿到过投资，国内的还真没试过。不过我可事先说明白，我帮忙不是免费的。”

“当然。这个我懂。”叶飞知道，她做的这个，后来被称为FA，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要拿多少比例？”

“我要10%。”

这个比例就有点夸张了，20年后这个比例正常范围在1到5。

等于如果要融500万的话，她一个人要拿走50万！

不过这个时代的投资实在不好拿。叶飞一咬牙，点了点头。

“你们主要做什么业务呢？”

“噢，我们主要做电话营销。”

“这个太简单了，不好拿钱啊。这在美国和香港已经烂大街了。”

“不就是要把国外证明过的模式搬到国内来才稳妥吗？我把这个叫作 Copy To China。模式创新风险很大，如果我们放下偏见来看Copy To China，这是成本最低的一种成功模式，不是吗？”

林菲儿听得一愣，默默地点点头。

“你倒是很有说服力。不过即使是Copy To China，这个模式也太简单了点，没有门槛，效益递减，不是个可持续的模式。”

这几句点评几乎刀刀见血，叶飞不得不对这位刁蛮小婊砸刮目相看——到底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出来的，看问题很犀利。

于是他又把广告新业务的准备工作说了一下，特别是详细地介绍了一下电梯广告。听到这个，林菲儿的眼睛闪出了光亮，她听出了其中的价值。

“这个想法不错！现在的大陆带电梯的都属于高档办公楼，面向的都是有着较高消费能力的白领。以极低的采购成本，换取极精准的曝光。这个听上去很有意思。”

“你说对了，这是一个广告分众的概念，现在的广告无非户外、电视和报纸，这些媒体的受众是笼统的，什么样的消费水平都有，如果你只想针对高消费的群体，而过滤掉其他价值不高的人，很好，你来找我们。这是分众。不仅如此，如果我们把广告栏做成活卡式，这就已经不是广告栏，而成了一个新媒体。这个新媒体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有着一段固定的注意力时间。你想想看，在白领们中午坐电梯下楼吃饭的时候，我们在广告栏里放楼下餐馆的广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着？”

“我本来就没什么想法，也不知道中午去哪里吃。一旦有个广告在电梯里，我当然是直奔而去。”

“知己啊！”

叶飞心想——江南春，对不住了哈，哥哥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两人聊到大家都下了班，天边已经挂满晚霞。林菲儿越听越觉得赵行长说的没错，这是个有想法的人。而且想法特别的与众不同。

“好了，我们都下班了。你回哪里？我送你过去。”

“我没地方可去了。”

“啊？！”

“我本来约了个朋友一起晚饭，但跟你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了，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哎呀，那怎么办？”

“我去你家吃。”

什么情况？！叶飞吓了一跳——这国外回来的妞就是不一样，真直接！

“我结过婚了。”

“我知道啊，赵行长跟我说过了。”林菲儿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一红，娇嗔：“你想什么哪？！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下，看看你值不值得投资！”

“那行啊。不过我可得事先告诉你，我家住棚户房。”

“棚户房好呀！透风，凉快！”林菲儿语带嘲讽。她根本不信，所以也无所谓。

**

两人走下办公楼。叶飞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

车在夕阳中奔驰，两旁的街道有店家在放着林忆莲的“伤痕”。那乐曲缓慢而忧伤，在暗红的晚霞下悠悠飘扬。然而身边坐着的这位小婊砸却跟这婉转忧郁的音乐完全不搭，氛围着实有些诡异。

“你也不自己开车？”林菲儿问叶飞。

“开什么车？不会开。都说了我家住棚户房，以前住农村，种田。”

“噢，农村真好，空气新鲜。种的什么田呀？”

“菜田。”

“菜田好啊，自己能吃。施的绿肥吧？”

“是呀，急了还能自己蹲在菜上直接拉，那些菜吃的可开心了。”

“噗哈哈哈哈……”

林菲儿笑得花枝乱颤，像个神经病。

**

车停下之后，叶飞下车帮林菲儿拉开车门，等她也下车后指着前方的棚户房说：“到了。”

那违建的棚户房，看上去破破落落，紧紧挤在一幛老居民楼的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公共厕所。

林菲儿这次真吓了一跳：“你是在开玩笑……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没开玩笑啊。来之前就跟你说了。”

“你真住这里？！”林菲儿眼睛睁的老大，想要看清楚。

“对呀。透风，凉快呀！”

林菲儿的嘴张大到可以吞下自己的脑袋。

她心想我知道创业艰难，可也没见过这么艰难的啊！现在如果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两个非洲难民，林菲儿也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她彻底懵逼了，跟着叶飞走到门口。叶飞朝里面喊了一声：“宝贝儿。”

苏晓立刻像一只快乐的小鹿一样跑了过来，“老公你回来了！咦，这位是？”

“赵行长介绍给我的融资助理。”

“你好，我叫林菲儿。”

苏晓看到她的衣服就知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却出现在她们家棚户房前面，立刻又有些别扭起来——“哎呀，我们这儿……你怎么带人家来家里了呀？”

“她自己要来的啊，想蹭饭。”

“是的，婶子，我来蹭饭。”林菲儿嘻嘻乐了。

“哎呀，糟了，”苏晓歉意地望着叶飞，“我刚才在看还珠格格，忘了做饭了。”

“还珠格格！”林菲儿跳了起来，“我在美国时从港台频道就看了五集就回来了，太好看了！”

“那你们去看电视吧，我来做饭。”叶飞摆了摆手。

“好咧！”林菲儿毫不客气地就拉了苏晓的手冲进了屋内。

房间内电视机里传来紫薇的绿茶音——“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可是依然感谢上苍，让她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

两个女人坐在床上激动地看着，一边嗑起了瓜子，嘻嘻哈哈笑着。

“可是，你们不觉得尔康的额头太大了吗？”叶飞故意说了一句。

“哎呀，你懂什么呀！”苏晓摆手让他走开。

“对呀，你不懂的！去做你的饭去！”林菲儿也赶他走。

叶飞只好上手开始搞菜。

虽然没换房子，但至少厨具已经彻彻底底更换了一整套，家里还添置了几样家具，都被苏晓收拾得很干净。

叶飞慢慢地洗切炒，做的很精细。对他来说，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亲手制作美食都是一种享受。上一世是出于富二代的休闲心理，而这一世，则纯粹是想看苏晓吃到舔嘴唇的样子。

等饭菜都做好，电视也结束了。苏晓满脸歉意地跑过来帮他摆桌子、端菜。

林菲儿则只是大喊了一声“哎呀好香啊！”，然后就像个甩手掌柜一样笑嘻嘻地望着他们忙活。

这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

饭菜摆好后，她大摇大摆地坐上了桌，毫不客气地每个菜都先吃了一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叶飞：“可以啊！你还会这手！真好吃！怪不得骗到了这么漂亮的老婆！”

苏晓笑着往她碗里夹菜。

“不能白吃的啊。吃好付二十块钱。”

“说什么哪？”苏晓瞪他一眼，转头对林菲儿说，“别理他，吃。”

“啊，真香！”林菲儿完全不用苏晓相劝，大把大把地往嘴里扒菜。

“我说，你不是大家闺秀嘛！你这吃相……”

“大家闺秀又怎么样？碍着你了吗？”林菲儿瞪了叶飞一眼，然后转向苏晓，眼神里透着戏谑的光，笑嘻嘻地说，“苏晓姐，我可能得跟你老公一起去趟北京，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什么呀？工作上的事儿，尽管去。”

话是这么说，但叶飞已经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吃好饭送走那位二世祖之后，叶飞回房搂着苏晓笑着说：“怎么了宝贝儿？担心了？”

“我不是担心你们俩……我是不舍得你离开我。”

“好了宝贝儿，那我就不离开你。”

“唉，我就是说说。工作要紧，你放心去吧……她好漂亮啊。”

“嗯，还可以。但是跟你没法比。她80，你100。不，你120。”

“她胸比我大。”

“要那么大干嘛，又不是买地瓜。”

“她喜欢你。”

“什么？！”叶飞吓得跳起来。

“女人对女人的直觉而已，你真的喜欢你。”

苏晓表情有些复杂地望着叶飞笑了笑。

“我管她喜欢谁！我看到她头都快炸了！今天不是因为赵行长，头两句话我就已经直接扇她了！”

苏晓没吭声，起身收拾碗筷。

她不知道的是，叶飞对这类高学历女性真没有太大兴趣。因为上一世已经见的太多。

他人生中头一次，感觉自己只为一个女人而活。

“别收拾了宝贝，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床上的事情。”

他走过去一把抱起苏晓，把她放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