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羊膻味儿的白暮乘电梯到公司时，前台接待小姐正低头扒快餐。

听到脚步，抬头看了白暮一眼，善意提醒道：“白暮，今儿你怎么来这么晚？老总刚走，各级领导都批了一遍，刚见你们孙主任，他脸色不好，还正骂骂咧咧念叨你，你可小心了。”

白暮笑嘻嘻道：“没事。”

接待小姐灵动的眼珠转了一圈，感觉白暮跟之前有些不同，但有说上哪里不同，反正已经提醒他了，也不再多说。

白暮指了指桌上饭盒道：“少吃点油炸的东西，小心发胖。”

“嘿，你还有心管我？”

白暮撇了撇嘴，昂首阔步走进科室。

推开门。

胖若狗熊的孙新辉斜靠在椅子上，双腿搁在桌上，抽着烟，脸色黑如锅底，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正说道“白暮这傻-逼孙子”几个字眼儿。

另外几个同事正在旁边附和。

狼狈为奸，嘴脸丑恶。

几人因白暮进来，安静了一瞬间。

熟悉而又很不喜欢的地方，白暮劫后余生再次来到这里，先环顾了一周，如果是以前……呵呵，孙新辉这时候该打发他去买烟了吧。

真不是个好地方。

孙新辉脸色更黑，挤着双眼怒视白暮，同时慢慢撸起了刺龙画虎的手臂，神色有如山雨欲来，先冷哼了一声，“还知道来上班？”

紧跟着暴跳如雷地大喝，“吗了个逼，你还知道来！不愿意干，早点滚蛋，老子给你打多少电话！”

孙新辉一面喷唾沫星子，一面气势汹汹走到白暮身旁。

态度恶劣，怒气遮天蔽日。

不用想，姓孙的家伙肯定是在老总面前吃了瘪。

这家伙除了画饼本事了得、拍马屁上有几分造诣，业务能力则乏善可陈，半桶水的水平都不到，而此次科室的项目是由白暮主导，他不在，老总如果问这家伙，与问一头猪差别也不大，恐怕语言都不能共通，不挨骂才怪。

从孙新辉的脸色看，白暮也猜的出来这“孙子”，今天肯定被骂成了真孙子。

而至于出口成脏，孙新辉一向如此。

在新孙辉的眼里，白暮是个出入社会的大学生、嫩雏儿，又是县里来的，在上刑市没关系没背景，可以任意拿捏！

而且白暮家庭条件非常差劲儿，也不敢辞职，别说是骂他，揍一顿他都得忍着。

但这回，白暮没有向之前那样忍气吞声，他手扶着桌面，大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座，含笑看着孙新辉，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模样，姿态颇为潇洒。

起码，白暮自认为如此。

而就是这样寻常的动作，却让白暮有了不寻常的感觉。

心中那份灰暗的怯懦，缓缓崩塌。

随后这个年轻人清秀的脸上多了一分安若磐石的自信。

几名同事不由都把目光转向了白暮， 目光肿怔，怎么一向唯唯诺诺的白暮、今天这么反常？

他们本来还等着看白暮吃瘪后的滑稽模样呢。

这不对劲儿。

白暮以前不是很怕孙新辉么？

孙新辉也觉得奇怪，歪着脑袋，怪异地闷哼了一声，由怒转为阴阳怪气道：“装你妈什么大尾巴狼，这好像科室离开你就活不了？站起来！”

白暮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道：“孙主任，你急什么呢？你不是常跟我们说，人不自信做事说话才气急，你这都不止是气急了，都败坏了。”

猛然一滞，孙新辉像是被噎到似的，喉咙涌动了一下。

出于茅庐的学生就敢跟孙新辉这么说话，他并没有想到，咬了咬牙，指着白暮道：“今天这事你得负责，科室被扣的奖金，从你的工资里面扣，一共4200！”

从孙新辉咬牙切齿的模样，可以看出来他心里想说的不是这些话，白暮悠哉悠哉地喝着水道：“孙主任，话憋在心里不好受吧，来，我替你说完，你是不是准备这么说，今天的事，我他妈晚上就找人缷你一条胳膊，哥道上有的是人。”

此话一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几名同事也不由得震惊，白暮今天这么硬气么？

这还是他么？

他们似不敢相信，面面相觑。

不等孙新辉开口，白暮就加重语气，继续说道：“孙主任，你真得感谢现在的法治适合，不然就你……你这么个玩意儿，现如今应该是蹲在监狱马桶边儿的。”

“小-逼崽子……”

白暮暴起厉喝道：“你他妈先闭嘴！”

这是白暮头一回在办公室动怒，目光极为锐利。

其声音气势都盖过了孙新辉，宛若奔雷。

同事们不由打了个激灵。

孙新辉一愣，随即阴阳怪气道：“真他妈不想干了？不干，你他妈要饭给你妈治病？”

这个已经吓不住白暮，反唇相讥道：“一个月三千来块的工作，你还指望给自己找个爹，事实都顺着你？老子现在不稀罕了。”

“你他……”

白暮历数孙新辉罪状道：“孙新辉，你说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来公司早几天而已，欺负这个，欺负那个，老子哪天的工作任务没给你完成，给你跑腿卖饭买烟的回数少了？你赚那点钱，有多少是老子熬夜为你干出来的？

但凡你良心还没被狗啃干净，说话你起码得客气点，可你客气过么？”

众目睽睽下，白暮站了身，伸指戳着孙新辉肥硕胸膛，“老子加班没什么，多干点活也没什么，但是！你明知道我家庭困难，每一回科室发的奖金不是给我最少？逢年过年的礼品，不是拿别人挑剩下的给我？”

说到心里委屈，白暮眼眶有些红，“我，我一个月多少钱工资？你赌球输了，还要找我借两千块钱……”

这些板上钉钉的事实，让孙新辉略微心虚，腆着脸接了最后一句：“我又不是不还！”

白暮目中透出如刺利芒，“还？还你妈！接了半年，你什么时候提起来过？孙贼儿，那两千老子现在就当喂狗了。”

说完，一杯水泼到了孙新辉满是青春痘的肥硕脸上，“去你妈罢！看什么！？不服，不服动手啊？还社会人，混你妈，谁他妈不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谁他妈下手狠不一定。”

这杯水，白暮早想泼了。

别说，泼出去心里是爽了不少。

但孙新辉可不仅仅是个科室领导，骨子里另一面还是街头混混，要脸儿，在众多下属面前被泼了水，当即大怒，撸起袖子，就像白暮扇过来一巴掌。

“小-逼崽子，你真是想死……”

孙新辉185cm大个儿，体态肥硕，二十几岁还经常打烂架，三五个人普通人也打得过，这一巴掌扇过来着实力道十足。

只不过白暮“井穴”力量化开以后，身体素质已经今非昔比，反应不弱于职业拳手，这巴掌在他看来挺慢，手臂一抬，就轻而易举挡了下来，身形也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孙新辉被震退了小半步。

打烂架出身的孙新辉，在斗殴方面经验老道，一交手就知道不是对手，心里不由打起了鼓，白暮这瘦皮猴怎么这么有劲儿？

白暮冷着脸，气势更加逼人道：“还想动手？来！”

当唯唯诺诺的公司新人，出入社会的大学生，知道了反抗，硬气起来，倒是让孙新辉这根老油条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老油条就是老油条，见过些场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抹着脸上的水，皮笑肉不笑道：“公司嘛，当然不能动手，不过白暮，今儿这事恐怕是不能轻易了结了。”

言下之意，孙新辉是要动用社会力量。

白暮无所谓地冷哼道：“脑子长猪身上了，这么了结对你有好处！”

白暮站起来身，轻蔑地拍了拍孙新辉的肩膀，“还有，今天我来是要跟你说，爷不伺候了，押我那二十来天工资，你留着喝马尿。”

“好，你等着，这事真不算完。”

“不算完？我等着。”

两人目光碰触，针尖麦芒。

随即白暮就呵呵笑了一声，在同事惊愕的眼神里潇洒转身离开。

扬天出门，一扫胸中郁垒。

而本来就挨了老总狠批的孙新辉，又突然被白暮披头盖地狠怼了一顿，在办公室里颜面扫地，心里极是暴躁不安，把还剩半盒的烟揉了一团，气冲冲摔门而出。

但很快孙新辉就折返了回来。

白暮离开，科室正进行着的项目必须有人顶上，不然延误了交工期，可就不止是挨批了，孙新辉也很有可能要卷铺盖滚蛋。

抽了一根烟后，孙新辉情绪略微稳定，交待员工道：“白暮负责那块工作，你们必须尽快拿下，给你们一星期时间。”

员工面露难色，其中一人为难道：“那块一直都是白暮负责，又没有交接，一个星期肯定不够……”

“是啊，时间太短。”

“中间还得调试几次，不然肯定交不了工，也容易出bug，机子主板还有一块是不能用的。”

“以前总装都是白暮来做，现在他不在，时间也会慢点。”

“……”

员工纷纷说出工作难处，又给孙新辉带来了致命一击。

要知道这个项目是今年科室接到的最大项目，估算税前利润能达到230万，光奖金他就能拿到17万，延期交工，这笔奖金可能就没了！

17万呢！

这对大手大脚的孙新辉绝对不是小数目。

谁跟钱有仇？

孙新辉有些后悔了，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脸色转为蜡黄。

可“社会人”嘛，最要脸面，孙新辉心里依旧不愿意承认，科室缺了白暮会不行、这以前唯唯诺诺的大学生是科室一根顶梁柱，反倒把这笔损失也记在了白暮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