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吃完后就一起回了席承乐的家，辛然中途时想让他把自己送回家，可是他只一句话，就让她无言以对：“店里才上班几天的人就被杀害，你觉得我大脑得进多少水，才会放心把你一个人送回去？还是在杀手还完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

夜里又是光怪陆离的一梦接一梦，开头是母亲躺在与颜梦佳一样的零下保存尸体的太平间里，格子柜子被拉开一个又一个，她从那么多的灰白没有生机的人里找到了母亲，伏头痛哭，心疼得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是正巧出差在巴黎的苏子凡第一个陪在了她的身边，而那研发案正值关键时刻的父亲，电话打过去都不是他接的……是他那个助理，也是她一直最向往的人之一。

电话另一端她巧笑凝然的说：“南希吗？你找伊教授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帮你转告他，研发案正在至关重要的关头，他不能离开研究室。”

那张脸后面再出现时，是带着银框眼镜斯文俊朗的父亲介绍她：“小然，我和她结婚了。”

辛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冲上去的，一个巴掌甩在那个曾经她最喜欢的师姐的脸上，转身又拼命地撕扯着那永远优雅迷人模样的父亲的西装声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她离开才一个月？你们还是不是人啊……我恨你，我恨你们！”

后来几百个失眠的夜里她总在想，那时候，怎么就忘记了母亲从小到大对她的教导呢？失态成那种地步。

后来是手术台上，她的眼前一阵阵泛黑，助理和另外的医生担忧的问她：“伊医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换赵医生来，你脸色很难看……”

“不！”是自己坚定异常的声音。

紧接着是病人颅内大出血，又发现了片子里没有的肿瘤……一声一声电磁波响起的时候，赵医生他们渐显慌乱，换成平时她状态好的时候，再严重的突发状况她都会以最冷静的态度来完成一项又一项在别人来看，永远不可能的高难度手术。

可是，那天是个例外。

院长和所有同事的极力挽留，老教授从师兄口中得知她放弃做医生后，扔下了研讨会就匆匆换乘了飞机当晚就赶了过去，厉声厉声的问她：“伊然，这就是你对所有爱重你的同门的承诺？”

辛然泪如雨下，跪在老教授的膝边，泣不成声：“教授，我每时每刻都在努力回想每一次的成功，可是，你们不知道，我只要一拿起手术刀就觉得自己还是会害死人……是我害死了人，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他……”

接着便是曾经将她当成了所有希望，就连从国内带过去的土产大兴安岭的榛子，他们都是剥好了装进漂亮精致的小罐子里送给她，全家来陪那孩子手术的家人都把她当成了希望。

但那不眼看着十八岁生日就要到的孩子，是死在了她的手术刀下……

早上天亮就醒了，胸口闷闷地疼，每一次的呼吸都撕心裂肺般的疼。

抬手抹了两手的冰凉，辛然看着那昏暗的窗外在想，兴许是昨天太平间里颜梦佳让她想起了母亲离开后自己最潦倒黑暗的人生断层，所以才会连着做了一夜那些梦。

洗漱之前先给司徒徐徐打了电话，告诉她早些去开门，今天一早会有人过去。

剩下的也没仔细交待，刻意交待的话，容易让刘警他们觉得她别有用心。

司徒徐徐问她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声音听起来情绪很低迷，辛然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大仙儿了？去洗澡吧，早点过去。”

“那你再睡一会儿，店里有什么事，都交给我这个经理吧！”

“好！那就全都交给你这个一个月领六千块钱的经理了。”

镜子里那张早已不是五年前鲜活明亮的脸上现出浓浓的疲惫和颓靡来，她却冲里面的人嫣然一笑，轻声的说：“说明你还活着，活着才能赎罪，辛然，你欠他们一家人的。”

永远也还不清这债。

这次在黑子的窝外终于堵到了拎着豆浆油条的他，看着那白皙皮肤才短短的向天不见就变得黝黑又颓然，仿佛他在一夜间，沧桑了许多。

辛然看了看他乱成一团无法下脚的窝，皱了皱眉。

“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准儿得过来。”黑子将沙发里的被子和枕头一扫，扔到了地毯里，转身对她说：“坐吧。”

“你应该直接告诉他们你知道的。”

“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可是，辛小姐，这件事不是你想怎样就如何的，这件事……”黑子俊秀地脸上勾起了抹嗜血的阴冷笑意，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这事和我有关。”

他将烟圈吐了出去，呛人的烟雾缭绕在这小小的蜗居里，经久不散。

他见辛然皱眉看着他，在等他后面的话，便猛地几口把烟都吸得只剩下烟蒂，然后开口：“你别问，你回去店里后，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刘警，他们自有判断。警方一定会有定论的。”

辛然见他明显在隐瞒着自己什么，她没有立刻追问，而是沉默地靠在了他那落满了灰尘的沙发里，轻轻地颤动了下眼睫，再抬头间，目光冷凌中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连皮带骨的看穿。

但黑子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扬着吊儿郎当的笑掩饰着他那伤痛的心。

辛然盯着他看了许久，从脏乱的沙发里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却没有说。

到了店里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整。

虽没有耽搁多久，时间还是过得那么快。

和刘警昨天一起的那两个刑警正在楼上对剩下的人作着详细的笔录，而刘警则在一楼的卡座里等候已久的模样，听见门上风铃轻响，就转过头对她爽朗的笑起来。

司徒徐徐在她往那边走的功夫凑近了她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句：“这个人一直专门就在等你。”小心些，只把这个意思通过彼此的眼神交汇时，传递给了辛然。

辛然朝她安抚性的笑了笑，微不可觉中对她轻轻眨了眨眼。

她自有分寸。

司徒徐徐提心吊胆了一早上。

好在后来就在她一个人都忧心如焚时，来了另外两只替她分忧的人。

“周先生，顾悠然！”

差点儿就要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可算来了两个救星！

周晋珩往那边的卡座里的人影看了看，语调仍是惯来的漫不经心：“多久了？”

司徒徐徐有心说他一句，问别人问题的时候，起码你看着对方的脸啊，眼睛不想看可以忍受，可你看着那边的卡座背影问别人这种问题……会不会显得十分傲气啊？

但这话，无疑此刻不是最重要的。

“一个小时半了。”从十点进来到现在十一点半，正好一个小时半。

也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刘警偶尔会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些什么，神情远远望去，时而严肃时而沉重，而辛然背对着吧台这边，他们看不清，更听不到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

司徒徐徐中途好几次都想以端一杯茶给刘警送过去为由，却遭到了那便衣男人淡淡朝她扫来的目光，就不敢再过去了。

那眼神，其实只要见过真正刑警队的人，都知道，很犀利很有威力。

司徒徐徐平时再咋呼，也是个普通平凡人，不敢去小拭锋芒。

但她不敢，可有什么都不怕的人。

等她再看时，才进门问了一个问题后的周先生，正迈步往那边走了过去。

“诶？顾悠然……他。”司徒徐徐洗像见了鬼的表情往那边收回目光，又伸着手指指着那边不怕死的人往枪口上撞的身影，又张嘴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

顾悠然笑眯眯地完全什么都不担心的样子，冲她眨眼：“你猜，辛小姐要知道我家先生昨晚回来帮了她很多，会不会很感动，这一感动之下，来个大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你觉得怎么样？”

司徒徐徐真想噗他一口老血，翻着白眼，不管他往那边看过去了。

可是！

谁能告诉她啊，这位周先生，他怎么就让那个便衣很牛叉的男人嗖地一下站了起来，那脸上还绽开了一朵偌大的菊花，这是什么意思啊？

谁能告诉她。

没有人告诉她。

辛然比吧台那边的司徒徐徐也淡定不到哪里去，虽然，她的情绪全部翻腾地了心里，而不是脸上。

但她仰起脸望着那从容坐到她旁边的男人时，脸上的惊讶就怎么也掩饰不住了，尤其是————-先生，请问你的手臂干吗伸在别人的肩后？

刘警伸出去想与周先生相握的手在中途忽然缩了回来，因为他电话响了，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