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刚睁开眼，一时有些糊涂。

温美珠摸着施语有头顶，解释道：“大叔，我看施语这孩子乖巧懂事，便自作主张收她为干女儿，你不会怪罪吧。”

老人打量着前面衣着鲜亮的人，眼睛里爆发出一道光，摇摇头，随即情绪激动起来，嘴里不停地“唔唔”着，口水从嘴里流出来。

谁也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施语撕了一点卫生纸，帮爷爷擦干， “爷爷，你别激动，不然又会吐血，干妈对我可好了，还有哥哥，他们做了许多好吃的，都是我以前没吃过的。”

老人安静下来，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床头的陌生人。

“爷爷，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将来煮给你吃，”施语的小手摸着爷爷泛青的脸，笑盈盈地说。

听到这句话，温美珠没来由地想流泪。

村长说她爷爷是食道癌，得这病的人怎么好的起来？

陶深默默地注视着施语温柔的动作，心里一阵阵泛疼，她还小，小到还不知道，老人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温美珠将包里仅有的一千元现金留下，就去村长家准备下午的会议。

去村长家的路上，她才想起，去施语家祠堂看看的事情完全给忘了。

村长正忙着在村部院子里摆桌子。

忙完后，几人坐在桌前休息，村长询问温美珠施语家祠堂的情况。

温美珠说：“还没顾得上呢，我去看了她爷爷，感觉老人情况不乐观。”

“不知道哪一天的事，”村长叹口气。

温美珠想起施语站在板凳上熟练炒菜的情形，不禁夸起她来：“施语倒是很能干。”

“也是被逼的，她自小就懂事能干，村里比她大的孩子整天只知道玩，她却经常帮爷爷干活，种菜，拔草，还学会做饭，现在又要伺候爷爷，真是难为她了。”

想起施语悉心照顾爷爷的情形，温美珠有些心疼，也怜惜这个孩子。

陶深长到十二岁却是连一个碗都没洗过，更是连一杯水都没有给她这个当妈的倒过。

村长叹口气：“这次搬迁，施语家也是个大问题，他爷爷要是死在半路上，怎么办？总不能就地埋葬吧，也不可能拉着死人去新区。”

“要不等她爷爷去世后再去？”贺军扫一眼温美珠，说道。

温美珠摇头：“那不行，大家都走了，她爷爷死了，谁帮她处理后事？”

一个小女孩独自留在村子里，陪着一个半死的老人实在太危险。

“那只有药带足，期望她爷爷能支撑到新区吧，”贺军接话。

村长又叹息一声，“难办呀，谁能保证一定不死？”

几人沉默。

温美珠没想到施语处境如此艰难。

“还有个问题，政策上说每户要分四十亩地，如果老人没死，去了新区，地怎么整？老的老，小的小，两人肯定是种不了地。”

温美珠听到这些情况，心情更加沉重。

下午的会议每家必须来一个代表，但大家都知道会议的重要性，除了施语爷爷，估计全村的人都来了。

坐得坐，蹲得蹲，站得站，几乎将院子占满。

前面摆着几张桌子，干部们坐在桌前，四个民警一脸严肃，前后各站两个，严阵以待。

施语作为一家的代表参加，她和陶深端了凳子，坐在人群中。

气氛紧张却无法阻止村民们八卦的心。

村民们低声交谈，但他们议论的中心不是搬迁的话题，而是台上台下的施家母子。

这母子都一样的漂亮，还开着豪车，自然成为议论的话题。

女人是羡慕和妒忌的目光，男人的目光里带着热切。

“他们是怎么长得？人咋就这么漂亮？”

“是不是城里的水养人？细皮嫩肉的。”

“你没听电视上说么，现在有钱人可以微调，”李香梅说道。

她见自己男人的眼睛直往温美珠那边瞟，脸上带着笑，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大腿。

范医生痛得直吸冷气，怒骂正要脱口而出，看到老婆威胁的眼神，只好将她吞进肚子。

他跟老丈人学的医术，在婆娘面前一直说不上话。

“什么是微调？”

坐在李香梅另一边的是施清的妈妈，赵菊花，她好奇地问。

“连这都不知道，微调就是把脸型稍稍改一下，削削骨头，取取肉，拉拉皮，怎么好看怎么来，”李香梅不无鄙夷地说。

“乖乖，吓死个人，真是为了男人，命都不要了，”赵菊花瞪大眼睛。

听人这么议论干妈，施语生气。

陶深气定神闲地玩魔方，好像没有听见这些话。

“现在城市里，不仅女人，连有些孩子都去整呢，”李香梅朝陶深努努嘴，

赵菊花看看陶深完美的侧颜，撇撇嘴，“男生女相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村里的男人有男人味。”

话越来越难听，施语再也听不下去，她“哗”地站起来，喊道：“李婶，哥哥没有整。”

会场立时静下来，目光都投向陶深。

陶深正玩得认真，听到施语脆生生的声音，暗骂施语是个铁憨憨，本来没多少人注意自己，她这一喊，大家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温美珠正在整理资料，她没想到施语能站起来为儿子争辩。

李香梅被点名，有些尴尬，“这孩子，我只是随便说说。”

“爷爷说，议论人不好，舌头会长(zhang)长(chang)，”声音稚嫩。

听她这样说，周围一阵哄笑。

被这么一个孩子驳了面子，李香梅只觉无地自容，她狠狠瞪施语一眼，低声骂一句，“扫把星。”

有人不怕死地打趣：“小语，你管这么宽干什么？他又不是你男人。”

“哈哈哈，”笑声四起。

施语虽然年龄小，但她还是了解些婆娘，男人的意思。

她立马憋红了脸，“不准胡说，他是我哥哥，干哥哥。”

陶深站起身，瞪一眼好事之人，“无聊”，拿着手机走出人群。

施语以为他生气了，很快跟上去，完全将开会抛到脑后。

陶深大步在前面走。

施语迈着小腿，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喊着：“哥哥，你不要生气嘛，这些人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