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 岁月(夏云飘,夏云)小说在哪里可以看

小说:流金岁月 小说:都市生活 作者:仁庆创作 简介:《流金岁月》四部曲,用具有特色的语言,跌宕起伏的故事,严谨的结构,鲜活的人物,积极向上的思想和充满浓郁的时代气息,把人生的四大阶段描写得斑斓多彩,美丽神奇,温馨浪漫。30岁的事业,40岁的命运,50岁的坦荡,60岁的步伐,作者娓娓道来,让读者不但能从书中体会到生命的伟大意义,而且更能体会到在生命的长河中,怎样把握积极向上,怎样展望未来和怎样脚踏...

第一卷:三十岁的诱惑

36

娜哈尔还没有把大红袍茶沏好,回国捷的车就进院了。

回国捷和秘书秦玉一同下了车。他俩乘电梯直上四楼。娜哈尔已站在电梯口等候了。回国捷和秦玉下电梯,娜哈尔只和回国捷握了握手,没有和秦玉握手。娜哈尔对回国捷说:“这几天我一直想请你来会馆吃饭,但为魏裴汉一个项目的事一直忙,也没有约您。今晚您来正合我的心意,我正有重要事情给您汇报呢。”回国捷说:“这些天你约我我也来不了呀,工作忙不说,每天的应酬要把我累坏。”娜哈尔说:“辛苦辛苦,您可要注意身体呀!”秦玉说:“回市长这一段一直血压高,嫂子说几次让他住院,他都因工作忙没有落实。”回国捷叹口气说:“官身不自由呀!”

他们走进一间装修古色古香的小屋内,早有两名漂亮女服务员迎了过来。她们已把茶沏好,三人相对坐下,娜哈尔问:“弄四个小菜喝一杯不?”回国捷忙说:“今晚陪客人已喝过酒了,这会儿只喝茶。”秦玉说:“平时回市长就不怎么喝酒,今天遇到老熟人了,喝两杯。”回市长喝了一口茶问:“今晚你这里没有别的客吧?”他这样一问,娜哈尔马上意识到他可能看见夏云飘的车了。娜哈尔忙应道:“没别的客人,不过有几个美女在健身房锻炼身体。下午玲玲也过来了,刚走。”回国捷一听也没有再问什么。秦玉给站在身边的两个女服务员使了个眼色,她俩便退下了,然后他说:“我出去办个事,一会儿就回来,你们慢慢聊吧。”他说着起身走了。秦玉虽然跟回国捷的时间不长,但早已练就了一流秘书的功夫,什么时候需要陪领导,什么时候不需要陪领导,他掌握得炉火纯青。秦玉走出门口时,只听回国捷在身后说:“秦玉你回家休息吧,这里没有事了。”秦玉转身回答道:“行,那我先走了。”

秦玉走出房门,来到走廊内,听见有汽车声音,隔窗往下望去,只见夏云飘的车开出了大院。秦玉走到走廊尽头的健身房门口,只见大门紧锁,里边黑洞洞的。他微微地自笑了,他扭过头来,看见有几个女服务员在远远地站着,忙拿出手机,佯装打电话:“我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他匆忙地乘电梯下去了。

回国捷的司机送秦玉回家,车上,司机问他:“刚才看见夏云飘下楼开车走了,怎么不是约来一起喝茶的?”秦玉反问道:“是吗?她也在这儿?我怎么没有看见她?”司机说:“刚走几分钟。”秦玉说:“这个夏云飘真是,她应该知道回副市长在这儿,怎么也不打个照面,我打电话问问她。”他说着就把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通了,他问夏云飘:“你刚才是不是在娜总的会馆了?怎么悄悄走了,回副市长刚来正在喝茶呢。”只听夏云飘笑呵呵地说道:“我看见你们的车了,我刚才在健身房跳了一会儿舞,一身臭汗,没法见你们呀!”秦玉说:“好吧,有空联系。”他放下手机随便说道:“在健身呢。”

夏云飘回到家里,见丈夫和儿子在客厅里看电视,又啰嗦起来:“作业做完没有?怎么又看电视了?响水河呀响水河,你三十几岁的人了,还看少儿节目,看动画片,你真行,你肯定能把儿子带好。你就不会让儿子看《探索与发现》?看看《科学与试验》?看动画片,真够可以的,我看你的智力看动画片都费劲,你最好看幻灯片,好懂!儿子跟着你一定能成才。”丈夫和儿子正看在兴头上,也没有理她。她顾不了这些,到卫生间冲澡去了。

她洗完澡,就直接躺床上睡了。儿子过去与他俩睡在一起,过完年没多久天暖和了,儿子就睡他的房间去了。一会儿,丈夫也躺下了。丈夫用手摸她的上身问道:“今晚让那个不让?”她坚定地说:“不让!”丈夫说:“不让我还咬你”她大声地说:“你敢,你试试?再敢咬,我不把你轰出门外才怪呢。你把我好好的肚皮咬个伤疤,让人家看见……”她知道自己说走嘴了,忙停住不说了。丈夫一听不对劲,坐起来问:“什么?你那个地方别人还能看见?你老实说,你能让谁看见?”夏云飘急中生智,大声地说:“响水河你想干什么?你说我能让谁看,你说我能让谁看?这么凉的天我为啥在家洗澡,我这伤疤能到洗浴中心去洗吗?人家洗澡的女人们看见会怎么议论我?让谁看,我让小伙子们看哩,你能怎么着我!”丈夫一听,没劲了,又躺下。一会儿,丈夫不甘心地问:“今晚真不让那个?”夏云飘坚决地回答:“不让!”丈夫问:“啥理由?”她回答:“没有理由。”丈夫恶狠狠地说:“好,以后我永远不再找你。”她闭着眼睛,平平地说:“很好,省得我麻烦。”丈夫又问:“你是不是在外边有头了,遇见小白脸儿了,烦我了。有人说,女人有两种现象证明有外遇了,这两种现象你都具备。”她还是微微闭着眼睛,轻轻地问道:“哪两种现象呀?”丈夫说:“一种现象是女人有事没事在家粉身。我看你这一个时期晚上经常粉身,身子弄那么光滑,那么好看,让谁看呀,绝对不是让我看。第二种现象就是不让丈夫干这种事儿。你这两种现象都有,你说,你不是有外遇是什么?”丈夫这么一说,她睁开了她那大大的双眼,有力地反问道:“哎呀,很有经验是吧?你怎么知道这两种现象证明女人有外遇了呢?你是不是还有第二房呀?响水河!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倒算到老娘我头上了。几次打电话我都听见你那边有女人说话我都没有理你,想着你老爷们在外边与女人交往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给你提个醒,我一旦查着你外边有女人,我可让你吃不了兜住走!”丈夫也大声地说:“那我查到你呢,查到你有外遇怎么办?”她说:“好办,我给你把刀你跟他决斗!”响水河一听跳了起来,说道:“好啊,你操的什么心呀,你查到我了你整治我,我查到你了,你让我跟野男人决斗。夏云飘呀夏云飘,你这是操的杀夫之心啊!”夏云飘说:“我查到你外边有女人了我敢单对单地与她决斗,你查到我在外边有男人了你敢与人家决斗吗?”丈夫说:“敢!拼拼杀杀我又不是没干过。”她说:“好,够英雄,那咱俩就相互查吧。”丈夫说:“那查吧。”她说:“我一定会查的。”响水河这时顺势压在了妻子的身上说道:“这会儿先让我查查你。”这次夏云飘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反抗,而且还用双手轻轻地搂搂丈夫。响水河这时突然大笑起来,说:“你不是不让……”夏云飘在他背上打了两下,说道:“认真点,干啥事你都不认真。”于是响水河紧紧地搂住妻子,“认真”起来。随后,他俩谁也睡不着,静静地躺在那儿,就像刚才她和娜哈尔一样静静地躺着。

“听说戈市长出事了?”响水河问道。

“是!”夏云飘答。

“为啥事呀!”他问。

“还不是为了钱。”她答。

停了一会儿,响水河又问:“咱家里放那几百万元现金,安全吗?”

“没人会知道的。”她说。

“这钱不是老冯的吧?”他突然这样问。

夏云飘一惊:“怎么不是?你知道他没有地方放,才放在这儿的,怎么,你不相信?”

他说:“我问了。”

她问:“你问了?”

他说:“人家说不知道这事儿,根本就没有放钱这一说。”

她说:“那你这会儿再给老冯打个电话,让我来问他……”她说着把手机交给了响水河。

响水河哈哈笑道:“骗你呢,我怎么能问他呢,问多了不好。他既然让你保管,你就保管好了。”

她轻轻地打他一拳,无力地说:“我累了,睡吧。”

响水河突然问:“魏裴汉现在资金越来越多,势力自从与娜哈尔勾上手后也大起来,而且与上层关系也很密切,多次陪领导们吃饭。要想收拾他,计划一定要周全、科学。不然目的达不到,还会伤及我们自己。”丈夫一说魏裴汉,夏云飘好像没有了睡意,笑了笑说:“说这些话还像干大事的人儿。让你安排的人怎么样了?”丈夫说:“我正想给你汇报呢。找到三个人,他们已分了工,这些天他们正在侦探魏裴汉的活动规律。昨天他们提两点要求,不过要求也不算太高。”夏云飘问:“什么要求?”丈夫说:“一是想先要一点启动资金。二是再提提价。”夏云飘说:“他们想要多少?”丈夫说:“没有说具体数字,只是说再加一点就行。”夏云飘说:“这个好说,事成之后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二十。至于启动资金嘛,我们可以先支付一些,但不能叫启动资金,最好叫保证金。如果完不成任务,保证金如数退还。”丈夫说:“好,我明天就转告他们。”夏云飘想了想说:“这三个人一定要业务精,不能出事,再就是嘴要紧,不能随便乱讲。”丈夫说:“这一点你放心,他们比咱们还小心,出事了他们比咱们责任更大。这些人目前已形成专业队伍,业务熟练,做事细心,手段隐蔽,目的性极强。我想,要不多久魏裴汉就会从人间消失。”夏云飘叹道:“我也不想这样做呀,人不被逼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夺人性命的。可他这个人步步逼我,强迫我动手,我们只好这样做了。”丈夫说:“在早我有顾虑,想着整整他报报仇就算了。但后来我又一想,你不整死他,等他反过手来,整倒我们时,那我们后悔就来不及了。”夏云飘说:“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我是坚决不会给他机会整倒我的。你记着,从现在起,我和魏裴汉之间的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事儿,我只有交给你去办,不能交给第二个人,明白吗?你现在已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到了办大事的时候了,应该成熟,应该稳重了。这件事一是要听我的,二是你不能莽干,三是在干这个大活期间,不能再给娜哈尔干任何活儿。记住了吗?”响水河说:“记住了。”夏云飘又说:“你对这三个人千万不能说出真相,不能让他们知道是为谁干的!”响水河说:“这个我自然明白,他们只关心钱,不关心谁是主谋。”夏云飘一听忙说:“少说主谋二字,我听着很不舒服。”响水河忙道歉说:“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后不会再说了。”他俩又说了一会儿,好像真的有点累了,静静地躺在床上,听时间在流动。

这次是大活儿,硬仗,夏云飘没有再找刘长春。因此,她这个惊天计划,鸥亚娟并不知道。

夜深了。

累了一天的夏云飘先进入了梦乡。

响水河也打起了呼噜。

……

虽然夜深了,但在上团公司会馆的茶室,娜哈尔和回国捷一点也没有睡意。他们俩在聊戈市长被“双规”的事儿。

回国捷呷了一口茶水说:“戈代出事是早晚的事儿。他是个业务型领导,不懂政治。跟他这些年来,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干事了?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大发雷霆,整你一顿。他从来不关心下级,没有团体意识,更没有团结的想法。他认为大家都得好好干活,不能有任何其他想法。特别他听说谁想进步,十分恼火,他认为你不安心工作。你想想,哪个副职不想进步,可在他面前从来不能提起。还有他多次与郝书记拍着桌子争论问题,不按他的意见办就不行。认为别人考虑问题都不周全,只有他看问题全面。这样,他能不出事吗?”其实,娜哈尔早把这些问题看透了,但在回国捷面前,他得装糊涂,不能让回国捷感到自己的洞察力比他强。他早知道戈代锋芒太露,注重表现自己,如果他早点能做到对人和风细雨,处世和光同尘,他可能就不会出事。这些问题他在回国捷面前不能说透,佯装对戈代这种性格不了解。他沉思一会儿回应道:“业务型干部当领导,大多是酷吏呀!”回国捷忙赞成道:“对,对,是酷吏,是酷吏,这种评价恰如其分。”娜哈尔此时关心地问:“这回可能要牵扯到好多人,你要格外注意呀。”回国捷忙说道:“我与他没有任何联系,平时,他交代的事我办好就是了。工作之外,我俩没有私交。他不但与我没有私交,戈代在咱市里没有一个深交的人。”娜哈尔说:“与你没有联系就好。”回国捷反问他:“你呢,与他有没有共同利益?”娜哈尔忙表态:“您请放心,我对他只进言不进钱,他出天大的事儿与我无关。”回国捷说:“好多商人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真的没有与他有瓜葛?”娜哈尔说:“回市长您应该相信我,我看人看得特准,谁出不出事看他平时做事就知道。他的为人处事我平时不敢和他太近,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回国捷说:“你不愧是商界高手,佩服,佩服!”说完,两人都笑了笑。

这时,娜哈尔把话题一转问:“传说你要接任副书记,什么时候去呀?”回国捷摇了摇头说:“你记住,传说就是一个传说,无凭无据。再说,这种事变数多呀,没准!也有可能压根就没下我的米,去不了。”娜哈尔说:“盼着你早些到市委任职呀,全市人民需要你这样的领导呀。”回国捷喝了一口茶水,不再说什么。停了一会儿他说:“真得买点固定资产,不然物价这么上涨,到退休后,我就会变成穷人了。”娜哈尔忙说:“这事我和玲玲给你办。最近我们在市中心要开发高档住宅楼,是楼中楼,我给你留两套吧。”回国捷惊愕地说:“两套?一套我也买不起呀,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况且我现在的房子也住得下。”娜哈尔说:“玲玲在我这儿有股份,记在玲玲的红利中不就行了?”回国捷说:“玲玲是玲玲,我是我。不要钱的事,我坚决不办。”娜哈尔一听忙说:“行,行,要钱,要钱!”

回国捷感慨地说:“钱太虚了呀,前不久《华盛顿中美联合宣言》中说,要警惕汇率过度的波动,要增强人民币的汇率弹性。”娜哈尔忙说:“如果人民币对外贬值,对内升值,那该是多么好呀。”回国捷叹道:“我们很难做到这一点!有这样一个故事,我说给你听听:是说半个世纪前旧美元存折与中国旧人民币存折的事儿。说1957年,在俄克拉何马建州50周年之际,人们将最新生产的一部‘贝尔维迪’汽车,作为当时美国工业水平的象征埋到地下,同时,人们还把一张100美元存单,装进汽车的后备厢里。”娜哈尔问:“后来怎么样呢?”回国捷说:“最近这个汽车和存折被人们挖了出来。现在那张百元存折的价值已经超过1000美元了,增值百分之一千。”娜哈尔想了想说:“在我们国家也会升值呀。”回国捷接着说:“下边是我们国家的存折故事:西安车辆厂一名姓黄的工人,去年初在家里清理家中物品时,意外发现有一张1954年中国人民银行的存折,打开一看,有余额1000元整。老黄联系到银行,银行很负责地进行了查对,最后告诉老黄,他这1000元人民币属于我国发行的第一套人民币,按照人民币折合比率,他这1000元钱,现为本金1毛钱。由于金额太低,利息不计。也就是说,中国在1954年存入1000元,现在的价值是1毛钱,上一次公厕都不够。缩水百分之一百万,在同一个时期,美元增幅高达百分之一千,而我们缩水百分之一百万。”娜哈尔也感慨地说:“这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呀!”回国捷说:“50年前,我们坐公共汽车通票是4分钱,可现在,坐公共汽车是1元钱,是原来的25倍。郊区公交车通票是2元钱,是原来的50倍,而这些票价还含有政府补贴。50年前,你若有100万元,差不多能买下一条小商业街。如果100万元存到现在,大约只剩下15万元,我看只能买个卫生间吧。50年前的一条小商业街,50年后浓缩成了一个小卫生间。”娜哈尔佩服道:“回市长,你真是经济学专家,用事实算账,这多有说服力呀。”回国捷接着说:“再说人民币对外升值。几年前,1美元能兑换8元3角人民币,可到了现在只能兑换6元5角9分人民币了,没几年工夫,百分之二十五的钱就不见了。”娜哈尔说:“是啊!美国在分分秒秒地套取我们的钱。你刚才讲的,我已经明白,人民币离成为国际过硬的通用货币还很远很远!”回国捷说:“所以呀,我们得购点固定资产,不然到若干年后,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连个卫生间也买不到!”娜哈尔说:“买些资产是正事儿。”回国捷说:“如果当年有人拿100万元买一条商业街,现在是一个什么价值?我有个下乡的知青队友,回城后在郊区用500元买下当时生产队一个占地2亩半的牛棚院,去年与开发商合伙开发,分利3000余万元。”娜哈尔说:“我让玲玲多给你购点资产吧。”

两人谈到深夜十二点多,散去。

在回国捷和娜哈尔大论戈市长和物价形势之时,夏云飘做了一个梦。她在梦中飞来飞去。她知道在梦中飞来飞去不是好兆头,但她自制不住还在飞。而且越飞越高。在空中,在云间,她往下俯视,河流变成彩带了,山脉变成绿波了,村庄变成棋盘了,田间变成油彩了。突然,她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地形图。有条河流像巨龙由东往西乙字形摆开。河的两岸有四座大小不同的山峰。河的南岸,第一座山看起来像只卧虎,有头有腿有尾巴。隐隐约约看见有“南山”和“老虎尾巴村”字样。第二座山看着有点乱,但仔细观察有“凤山”字样。再细看,凤头对准河湾处,像是在喝水。凤冠凤翎在阳光下十分耀眼。两 翅展开,尾巴弯曲,尾呈扇子面。再看河北岸:第一座山在太阳的照耀下,明显地看见“盘龙岗”三个字。山的南边,迎河处,看见两条龙爪在用力地抓住两处山地,龙尾弯曲到河边。山岗是龟圆形,右边一个龙爪,左边一个龙爪,像在划船。龙头在盘龙岗上,张着大嘴,吞云吐雾。这座山是个半盘着的龙,龙须在舞动,龙眼在看着你,让人感到惧怕。第二座山打眼一看是只兔子,但再看去,却是一只老龟,但它是龙头,凤爪兔尾,金钱顶盖,是一只千年万载的老龟身。这个奇特的地形图在哪见过?她一时想不起来。

夏云飘怎么也飞不过去这个地形,好像怎么飞还是在这一个地方。这时,天空中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话:“你只看到地表,没有看到地气。表面看着是龙虎龟凤图,实际是五千年之血泊图。”夏云飘怎么也找不到是谁在说话,她只好迎着一朵白云说:“我听不懂您的话,请明示!”空中声音说道:“你看盘龙岗下龙口里是什么?”她忙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她忙回答:“只看见龙口,看不见其他。”她话音刚刚落地,只见龙口处闪出三个大字:“黄帝陵”。她心里一惊,突然一道白光,什么也看不见了,天地一片混沌。

她突然掉了下来,啊地一声醒了。

夏云飘睁开眼睛,看了看,天已大亮。丈夫早已起床,在给儿子做早餐。今天她不想再出去散步了,昨天晚上先见娜哈尔,回来又与丈夫办了事,浑身有点疼。她躺在床上,回忆刚才的梦,不知所措。她多次做这样的怪梦了,不知是好是坏。过去做过“双规”的梦,现在老做这样“龙虎龟凤图”之梦,这预兆着什么呢?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回国捷去见娜哈尔的事,忙拿出手机,给回国捷发了一个信息:

昨天晚上在上团公司会馆健身房锻炼身体,下楼见到你的车停在那里。我知道你们在商量重要的事儿,也没有打扰你们。市里出这么大的事儿,你要把握好自己,祝一切顺利。

一会儿,回国捷回过来一个短信:“明白。”

夏云飘一看这么简单,有点生气,自言道:“什么时候都是这么简单,当官的男人都是冷血动物!”她把手机一甩,又躺下睡起来。

这时,丈夫突然推门进来大声说:“快起来,坏事了。”她吓了一身冷汗,坐起来吃惊地望着丈夫……

37

“出啥事了?”她急切地问丈夫。

“儿子不见了!”丈夫惊惧地说道。

“什么?儿子去哪儿了?他没在屋里睡吗?”夏云飘一跃而起,慌得没有穿拖鞋,赤脚跑了出去。

儿子的卧室门已大开,室内空无一人。儿子穿的衣服也不见了。夏云飘忙用手摸了摸他的被窝,还是热的。这说明他是刚走。再找找书包,书包也不在卧室里。她问丈夫:“你起床后没有看看儿子在没有在屋吗?”丈夫说:“每天都是我做完饭再叫他起床,刚才我去叫他,却发现他床上没人。我以为他到卫生间去了,可是我去卫生间一看,也没有人。”

儿子要分开睡时,夏云飘就反对,响水河说儿子大了,他不好意思和咱一起睡了,再说慢慢让他单独生活有好处。夏云飘想到此愤愤地说:“我不让他单独睡,你非让他一个人睡不可,这下好了,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也不知道。如果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响水河等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你。”响水河说:“你做妈妈的呼呼睡大觉,我老早起来给儿子做饭怨我吗?儿子丢了你也有责任。”夏云飘说:“快,看看儿子留下有什么纸条字据没有。”说着两口子满屋找起来。夏云飘越想越后怕,现在社会多么复杂,网上经常报道有绑架儿童的案件。她又想到她与魏裴汉的斗争,他们会不会把目标对准她儿子了?他们把儿子卧室内找遍,也没发现留有什么纸条。

这时,她突然想起儿子配有手机,于是她指挥丈夫道:“打一下他手机试试。”丈夫忙把自己的手机拿来,拨了儿子的号码,通了,没人接。再要,还是通的,没人接。这下两口子慌了。这会儿不到七点,离上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儿子去哪儿了呢?

响水河做的大米粥也糊了,他闻到了糊味,忙跑到厨房去把液化气灶关掉。夏云飘冷静了一下,决定打110报警。她大声地说:“我看还是报警吧,时间不等人,如果遇到坏人,不靠警察是不行的。”丈夫从厨房出来说:“咱儿子是从家里一大早走了,我看遇到坏人的几率很小。可能是他有什么急事,起早先走了。咱先下楼到小区门口问问保安,再调看一下录像,看他是什么时候走出大门的。”夏云飘只顾心急,把这些事儿都忘了:“还是我老公想得周到。”两人匆匆地下楼去了。

他俩来到大门口,一问保安,保安说早上出去很多背书包的学生,记不清他们儿子出没出去。把大门口录像调出来看了看,结果发现他们儿子六点十分一个人背着书包出大门了。

“他今早走那么早干什么呢?”他俩都自言自语道。

这时保安说:“今早有不少学生都比往日走得早。”

他俩又反复地看了录像,确实发现有不少学生六点左右就上学走了。

这时,响水河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儿子,忙接听,着急地问:“响亮,你这么早到哪儿去了?”夏云飘一把把手机夺过来,大声地问道:“亮亮,你没有事儿吧儿子。”儿子回答说:“今天学校组织我们去郊游,要求早上七点到校。昨天晚上我忘了告诉你们,刚才我怕惊醒你们睡觉,我就一个人悄悄走了。”夏云飘说:“这孩子,你也不告诉爸妈一声,让我们担心死了,你吃饭了吗?”儿子回答:“刚才在街上吃过了,喝一碗稀饭,吃一个饼子。”夏云飘又问:“你早上一个人能起床?”儿子说:“我用手机定的叫醒铃,不用为我操心了,我什么都会做。”此时夏云飘深深地体会到,儿子懂事了,成大孩子了。她又问道:“那你们郊游中午吃什么?”儿子说:“中午就结束了,不说了,我们上车了。”她放下电话,摇了摇头说:“这孩子,长大了。”往往父母都是这样认为:自己的子女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不懂。其实,子女们早已懂事了,有时他们也做了很多事儿,只是父母们不知道而已。

虚惊一场。

一周后的一天上午,夏云飘刚到办公室,鸥亚娟就敲门进来了。

鸥亚娟说:“湘部长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呀,工作上的事她也不管了,也不组织机关学习了,看我们外联部的人心都散了。”

夏云飘说:“是啊,要换人赶紧换人,这样死不死,活不活,太耽误工作了。”

鸥亚娟说:“昨天听市委办公室一个朋友说,本来这个月就调整干部呢,谁知道戈市长这一出事,牵扯到不少干部,调整干部的事也就放下了”她突然问:“云飘,你不会给戈市长送礼吧?”夏云飘冷冷一笑说:“我想送礼级别太低呀,给他送礼的人,最低也得是副处。我们这一级,搭不上垅呀!”鸥亚娟说:“你没有送礼就好,我听说戈市长什么都说了,据透露牵扯到不少人呢,你马上就要提处级干部了,可别在这关键时候,出什么差错呀。”夏云飘愤愤地说;“原计划过完年就调整干部哩,可这春天快过完了,还没有动静。这下好,戈市长出这么大的事,这调整干部的事呀,也不知到猴年马月了。”鸥亚娟说:“等吧,这一个时期你要小心从事,安心工作,我们这个外联部部长啊就是你的了。”夏云飘说:“调整干部的事不好说,谁也没有表态让我当这个部长,加上现在社会上有人想给我弄点什么浪花,以后的路怎么走,还不知道呢!”鸥亚娟听后,不再说什么,坐在对面闲翻报纸。

她俩沉默了一会儿。

春天的阳光已有了力度,照射到办公室的窗上,室内已感觉到温室的效应。窗台上放了一小盆吊兰,有阳光的照耀,枝繁叶茂。有一个叶枝,垂直吊下去,快到地板上了。

夏云飘放下手中的报纸,问道:“这会儿来找我有事吗?”鸥亚娟说:“有个秘密,想了好几天了,想给你说说。”夏云飘忙说:“什么秘密呀,快说给我听听。”鸥亚娟说:“你得给我保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很少。人家相信我才给我说的,我发过誓替人家保密,我说出去了怕……”夏云飘忙打住说:“怕就别说,我也不想听了。你给我说了,将来一旦泄密了,你又怪我了,别说了,别说了。”夏云飘有点生气。鸥亚娟笑着说:“你先别生气嘛,如果我不想说,今天我就不来找你。”其实,夏云飘很想听听是什么秘密,她刚才那样说,也是想督促鸥亚娟快点把这一秘密说出来。她说:“相信我就说,不相信了就别说。”鸥亚娟把她那神秘的眼睛眯了眯,小声说:“老吕婚前与一个女子相爱并生了一个女孩。”她说完观察着夏云飘的表情。夏云飘一惊,一脸菊花状,她真还没有听说过老吕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儿。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什么?什么?老吕他婚前……是吗?是真的吗?”鸥亚娟坚定地说:“千真万确!”夏云飘问:“你听谁说的呢?”鸥亚娟笑道:“这个我不能说。”夏云飘说:“不说不说罢,我理解。”鸥亚娟说:“老吕现在闲下来没有事了,想找他那个女儿。”夏云飘问:“老吕头相爱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鸥亚娟摇摇头说不知道。鸥亚娟心里很明白,她只能给她透露这么多。因为老吕头当年相爱的女人是回国捷的夫人,让夏云飘知道多了会有麻烦的。夏云飘沉思了一会儿说:“爱情这玩意儿真有意思。能让人生存,也能让人灭亡。老吕看着是多么传统的家伙,谁知身后也隐藏着那么深的爱。爱情啊,你到底是什么。”鸥亚娟一听笑了:“呵呵,作起诗来了。我读过作家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爱情的位置》,好像里边的主人公说过这样的话。”夏云飘说道:“真的,我真不知道爱是什么。”鸥亚娟嘿嘿地笑起来,然后说:“你跟回国捷就是爱呀!”夏云飘突然严肃起来,摇了摇头说:“不,不是爱,是受罪。一个女人找异性朋友,千万别找有职务的男人的,同是一个男人,如果他是平常人,他和你怎么好也不为过,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他敢为你死,敢为你生。如果他是有职务的,他只需要你爱他,为他付出,他什么也不敢做,不敢担当,更不敢打破金科玉律做些你喜欢的事儿。况且,这些人一出事,你百分之百地跟着遭殃。亚娟,你要找异性朋友了千万别找有职务的。找个平民百姓,你想怎么控制他就怎么控制他。找有职务的就好像做梦驾汽车,明知道在往前跑,却怎么也摸不住方向盘。”鸥亚娟呵呵一笑说:“我什么人也不找了,我守着俺们顾新彩过一辈子算了。说到底,男人们也就是那回事儿,张三李四一个样。”夏云飘嘿嘿笑笑说:“前一段我观察着你一见医院的易连奎,眼睛就发出特殊的亮光!”鸥亚娟听罢,心头一颤,抬头看着夏云飘说:“我发什么光呀,你胡说什么呀。”夏云飘还是嘿嘿笑笑说:“我心里有数了。”鸥亚娟问:“你有什么数?”夏云飘说:“一般规律是,有这种事的人,嘴上都硬,从来不承认。没有这种事的人,你怎么说他他也不在乎。我看你不承认,嘴也怪硬,所以我心里有数了。不过易连奎目前可是个单身呀,你可要注意,别惹麻烦呀。”鸥亚娟叹道:“云飘呀云飘,你真是情场高手呀,你把人间的友谊、真情和互爱都看作是爱情,我服了你了。”夏云飘说:“不是我把什么都看成爱情,而是爱情是人间永恒的主题,文学家书写爱情,戏剧家表演爱情,歌唱家高歌爱情,书画家描绘爱情,国学家研究爱情,诗人赞美爱情。人生活在社会上,离不开爱情。现在不是有很多这样的人吗?夫妻之间的爱情枯萎了,又到社会上寻找新的爱情。旧的爱情到港口了,又去寻找新的爱情彼岸。我们湘部长,多么正统的人,年轻时不也为爱殉情跳楼吗?”鸥亚娟说:“我说为什么响水河那么爱你,社会上那么多男人想你,原来你是爱情专家呀。”夏云飘说:“去你的吧。哎?你说湘部长当年殉情是真的吗?”鸥亚娟想了想说:“说不清楚,不过都这样传说。”夏云飘问:“当年她为谁殉情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为她丈夫宋秋石。”夏云飘说:“爱情为啥只伤害我们女人?比如妙玉。他何一红说声不爱就走人了,连回头看一眼也不看。看把妙玉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鸥亚娟说:“因为女人对爱太认真,认真到可以抛弃生命。男人没有真爱,他们一般把爱情当游戏,你别忘了游戏一般不伤害人。真爱是战争,战争必有伤亡。”夏云飘说:“你说的很好,一针见血。我们女人也不能把爱看得太认真,也把爱当成游戏,这样你感觉不但不累,你会有更大的收获。”鸥亚娟问:“你是说把爱当成工具,我们利用爱而不是拥有爱,是吗?”夏云飘说:“是的,我们不但把爱当做工具,而且是生存的工具。”鸥亚娟摇了摇头说:“我看一般人都做不到。别人能不能,反正我不能。”夏云飘说:“你还天真,还没有到把爱当成工具的境界。不过,早晚你会有那一天的!”鸥亚娟笑了笑,没再说啥。

一会儿,夏云飘问道:“你知道咱湘部长这次外出这么长时间干啥去了?”鸥亚娟说:“不是马上退了嘛,出去散散心,听说这一次去了不少地方。行啊,忙了大半辈子,出去放松放松也好。”夏云飘说:“她不会是出去活动活动不想退吧。”鸥亚娟沉思了一会儿说:“不会吧,法定年龄到了,谁还能表态不让她退?”夏云飘说:“我想也是,她年龄到站了,谁也没有办法。”

两个人正说着,鸥亚娟的手机响了,她一看竟是易连奎的,于是忙接听。只听易连奎那浑厚的男中音说道:“你好!”鸥亚娟听着,浑身麻麻的,热血往脸上涌了一下,脸红红的。“你好!”她回了一声。由于夏云飘在面前,她马上镇静下来,平静一下心态说:“你好,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不会是打错了吧?”她说着,正眼看了一下夏云飘,夏云飘正在低头看报纸,似乎对她这个电话不太感兴趣。为了不让夏云飘知道是易连奎打来的,她尽量不称呼名字和职务。易连奎反问道:“怎么?不欢迎我给你打电话吗?”她忙回答:“欢迎欢迎,怎么不欢迎呢,这样吧,我在领导办公室说点事儿,五分钟后,我给你打过去。”鸥亚娟把手机合上,笑着对夏云飘说:“有个同学找我,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没事我走了啊。”夏云飘抬起头说:“我们这个年龄,女同学找还行,男同学找你,你可得把住呀,现在好多男同学都想把上学时没实现的愿望实现了,你可得注意呀。”鸥亚娟嘿嘿一笑说:“我和你们响水河也是同学,他找我难道也有想法?”夏云飘怪怪地说:“说不定。”鸥亚娟说:“好了,不与你斗嘴了,我走了,再见。”夏云飘没有说再见,而是又低下头看报纸。

鸥亚娟转身走了。她回到办公室,迫不及待地给易连奎打电话。

38

鸥亚娟迅速给易连奎回了个电话,对方手机很快通了。

鸥亚娟:“你好,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

易连奎:“给领导汇报完了?”

鸥亚娟:“是给你的美女同学汇报的。夏云飘常常提起你,她常说,你是个优秀的男人。”

易连奎哈哈笑了,他说:“夏云飘整天忙她的大事呢,她会想起我?”

鸥亚娟:“我们外联部本身就是个闲差事,她能有什么大事忙呀。”

易连奎:“都传说她要当部长了,她一定很忙。”

鸥亚娟说:“是啊,她很忙。不过,她真是常常说起你。”本来,鸥亚娟有一肚子话要对易连奎说,不知为什么顺口提起了夏云飘,把有限的通话时间浪费到夏云飘身上,她有点后悔。夏云飘与易连奎是党校的中青班同学,他们每年也就是聚聚餐,唱唱歌,平时很少联系。夏云飘很少在鸥亚娟面前提起易连奎,刚才夏云飘还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她很佩服夏云飘的眼光,似乎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这会儿之所以提起夏云飘纯属于无话找话。她得赶快把话题转回来,不然他一会儿有事了,她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是易连奎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她得紧紧地抓住这次机遇表达自己的心愿。

易连奎说:“那天你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看这样吧,如果你今天下午有时间了,我请你到市大剧院听音乐吧,今天下午3点有个音乐会。”鸥亚娟暗暗吃惊,他一个外科医生,怎么对音乐感兴趣。现在不少人都是往茶社、酒吧、咖啡厅、洗脚房里跑,有几个往大剧院去听音乐呢?鸥亚娟高兴地说:“好呀,我得请你,而不是你请我。”易连奎说:“谁请都一样,不过一般都是男士请女士。”鸥亚娟急切地问:“给我个请你的机会吧,你说几点去?”易连奎说:“下午2点半在剧院门口集合。”鸥亚娟试探着问:“就我们两个人吗?”易连奎说:“目前就我们两个人,你想让谁参加你通知吧。”鸥亚娟说:“我谁也不通知,我盼望着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不过,两个人还用集合?一听你说集合我当有多大队伍哩。”易连奎哈哈一笑说:“呵,你还咬文嚼字呢,那好吧,不见不散。”

鸥亚娟中午没有回家吃饭,她到世界之星沐浴中心洗了个澡,然后又到经典女人美容院贴贴脸,让美容师美容一番,还粘上了眼睫毛。这是女人独有的特点,只要她认为自己参与的活动是大事,都要在自己身上下一番功夫,特别是在脸上和头上。再会过日子的女人这时也不会心疼钱。收拾完自己,她又到一家西餐厅简单地吃点午饭。看看表,快2点了。她赶紧打车往市大剧院奔去。

东河市大剧院在东河新区腹地,坐落在美丽的东河湖畔。20世纪末,东河市决定建新区,把东河南岸6个乡镇和办事处划归新区。大剧院是新区在起步区的首批市政项目,按国家一级大剧院设计,一个中心舞台,大小音乐厅7个。当年,在论证这个项目时,不少人持反对意见,理由是东河市是个农业城市,次中心城市,市民的文化素质还没有达到听音乐会的水准。但大部分人还是支持建大剧院的,都说大剧院是城市品位的象征,是市民高素质的象征,更是文化强市的象征。一直讨论到新世纪初期,还没有个结论,后来戈代来东河市,不久,果断地拍板定案建设这个大剧院。戈代的理由是:城市发展,必须有前瞻性,不能因为目前市民素质水平不高而不建设现代化的文化设施。在戈代的提倡下,新区建设了大剧院、文学馆、历史博物馆和艺术展览馆等文化综合体设施。从这一点讲,戈代对东河市的贡献还是很大的。也有人在酒桌上犯自由主义议论:“又不花戈市长自己一分钱,为何不建呢?”

鸥亚娟来到大剧院门口一看海报,电子屏上打出的是省会乐团来东河市演出。演奏的内容包括“钢琴诗人”肖邦的《小调练习曲》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和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弦乐四重奏》。还有我国的《春江花月夜》《二泉映月》和《梁祝》等经典音乐。鸥亚娟只会在卡拉OK厅唱歌,她不懂音乐,更听不懂什么肖邦和柴可夫斯基的经曲音乐。她想,一定是易连奎懂音乐,不然他怎么会想到这儿来?能来听这样音乐的人,都是有品位的人。从这一点讲,她更加佩服易连奎了。他不但人长得帅气,业务精湛,而且生活品位还高。她深深知道,一个人的品位高低,不在他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住什么楼房,而是看他欣赏什么。音乐要欣赏经典乐曲,戏剧要欣赏传统戏,文学要欣赏名著,书画要欣赏唐宋元明清时期的名家。刚开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爱上了易连奎,好像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一下子把自己吸引住了。现在她知道了,是他的品位和因此而散发四射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她。她爱他,爱到骨髓里,血液里,是沉甸甸的爱。

“你来得早呀!”鸥亚娟正在看电子海报,突然身后有人对她说:“你很守时间,守时的人不但是遵守时间,更是尊重别人!” 她一听,知道是易连奎来了,她的脸好像奔腾着一条火龙,热热的。心跳声咚咚响,似乎大剧院门口的人都能听见。她转过身来,易连奎那伟岸的身躯已站在了她的面前。看他一眼,她差点晕倒。

春风荡漾,斜阳暖暖。摩天大楼上方,天空明亮而温和,白云飘悠而亲切,剧院门口的一切,突然变得是那样的美好和舒心。

易连奎今天穿一身深蓝色加条纹的金利来西服,雪白的衬衣没有扎领带,笔直的西裤配上发光的黑色皮鞋,显得十分庄重洒脱。

“你来了?”她声音低低地问些无用的话儿。“入场吧。”他微笑着说。

“好吧!”她回应道。

“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听音乐会,没征求你的意见我就买票了。”易连奎说。

“我爱听,我很爱听!”鸥亚娟忙回答。她仰望着他,甜甜地笑。爱情能把一颗刚毅的心变得红红的,软软的,如柿树枝上的柿子,秋风一过,由硬变软,由青变红,味甜如蜜。

这时大剧院门口已聚了不少人,他俩随人流走了进去。

鸥亚娟整天忙于外联部里的业务和她那个调查公司的事务,从没有想过到大剧院来听听音乐会,观看一下文艺演出。在她交往的圈子里,夏云飘那文化水平是不会来这里的,她是个浮躁型的性格,静不下来。过去妙玉倒是个有品位的人,但一直感情脆弱,也不会来这儿。回玲玲给她讲过一次要来听个什么专题音乐会,她因有其他事情没有来。今天来大剧院一看,听音乐会的人还真不少,观众席上已坐了不少人。紫红色的大幕严严实实地拉着,给人一种庄重神秘的感觉。轻音乐在四周流动,曲子优美动听。易连奎说这是美国电影《音乐之声》的主题曲《雪绒花》,因为电影是世界经典电影,音乐也成了经典曲目。他俩的票是贵宾票,在中间靠前的位置,不偏不倚,观看起来一定会是最佳效果。

“你一定对音乐很有研究。”她轻轻地说。

“我没有研究音乐,只是欣赏音乐。音乐是所有艺术形式的灵魂,它能渗透到多种艺术类别之中,如电影、话剧、戏剧和其它表演艺术等。听音乐不但能给你带来欢乐,还能给你带来畅想和憧憬。”

“这就是你对音乐的研究呀。”鸥亚娟说。

“这不叫研究,我这是谈的音乐本质。”他说。

“还是研究嘛!”她说。

剧院内温度比室外高,这会儿鸥亚娟身上热热的。她知道,不光是温度的问题,主要是她热血沸腾和心里灼热造成的。去年冬天以来,她就盼着能有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不聊天也行,哪怕是静静地坐着她也高兴。今天突然机会来了,她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人往往都是这样,十分期盼的事儿突然来临了,又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他俩并肩而坐,衣服的摩擦声如医生的听诊器,外人听不到什么,自己听着震撼心灵。他们目前已经是零距离接触了,但似乎感觉还很远。鸥亚娟知道这是在补课,补爱情之课。当年她和丈夫顾新彩谈恋爱时没有这种感觉,这一定就是湘盛荣所说的真爱。哦,我过去的生活一直没有真爱啊!她想。

“你打电话说我们一起吃饭,我想精神食粮更重要。”他把脸扭过来说。

她赶紧把目光迎过去,边点头边说道:“是啊,精神享受是真正的享受!”

演出整点开始了,刚才乱哄哄的观众席上顿时静了下来。

演奏的第一乐章是肖邦的钢琴独奏曲《小调练习曲》。指挥是一位高高个儿、身材挺秀的男士。他长发披肩,身着燕尾服,手拿指挥棒,洒脱自如地随音乐之声挥舞着。钢琴师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同样着黑色的燕尾服,在双肩的抖动下燕尾服无奈地摆动着。一双神奇的手在键盘上跳舞,灵动的手指像小白兔跳进火坑里,一刻也不停地乱蹦。

热烈而欢快的节奏把人们引进了一个神奇的精神世界。

这时易连奎把头扭过来,嘴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小调练习曲》分为两种,一种是专门为训练而演奏用的曲子。另一种是将技术训练与音乐会表现结合起来用的。这是演奏大师们的基础课,也是众多音乐会的保留曲目。这会儿演奏的就是第二种。”

鸥亚娟感觉到了他面部的温度,她真想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他的胸似乎压挤着她的肩头,她用力迎接着他的压力。

音乐会刚开始时,旋律悠然自得,不徐不疾。渐渐进入高潮时,节奏便越来越快,仿佛疾风暴雨一般,似排山倒海之势爆发出来。钢琴师的左手在低音部迅速向下滚动,十六分音符汇成一股强大的音流,在众乐队演奏师们山崩地裂般的伴奏下,如海涛翻卷,汹涌澎湃,震撼时空。琴师的右手在高音部奏出刚毅、果敢的音乐主题,在大气磅礴、昂扬激奋的基调中,让人感受到一股不可遏止的冲击力量 。鸥亚娟从内心里佩服音乐会的组织者,把这样强烈的、充满战斗性的曲子放到音乐会的开端,一下子把人推向音乐的狂浪中,紧紧地把人心抓住,征服你的心灵。鸥亚娟知道肖邦是19世纪波兰音乐家,他用音乐抒发他的爱国之情。乐曲的后部分,慢慢缓冲下来,让人们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使大家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

鸥亚娟陶醉在音乐中,眼睛湿湿的。

音乐慢慢地停下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字幕上打出这样的字样:

在肖邦短暂的36年人生中,创作了大量的优秀钢琴音乐作品,包括练习曲、前奏曲、马祖卡舞曲、波洛奈兹舞曲等各种体裁。他的音乐被波兰人民引为骄傲,也为世界人民所喜爱。肖邦被誉为“钢琴诗人”。

第二乐章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弦乐四重奏》,由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组成主乐队。舞台上女解说员说道:“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弦乐四重奏》创作于1871年,整个乐章以忧伤的情绪为基调,它不仅是作曲家心灵的流露,也是19世纪下半叶沙俄专制统治下底层民众困苦生活和思想情感的写照。”

鸥亚娟被这种断肠的琴声所打动,泪如雨下。这琴声使她想起了低低乌云下的枯树,冷风瑟瑟中发抖的乌鸦,北风怒号雪花乱舞的乱石岗,傍晚时分秋叶追逐的小路,泥泞大道上那寂寞的背影,夜行者身后的脚步声和凉凉的随风,闪电飞驰下的大海汹涌,雷雨狂风下的山林,还有清晨孤坟边流浪者的睡意……

易连奎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边,他的心和鸥亚娟一样,波浪翻滚。他知道,这一主题音乐原型是一首名叫《瓦尼亚坐在沙发上》的俄国民歌。悠长、徐缓的主题带着忧郁、沉抑的情绪,每次听到这一乐章,易连奎就有些伤心。俄国文学家列夫·托尔斯泰说过:“听到这段音乐时,我已感受到人民心灵深处的苦难。”

这一章音乐快结束的时候,鸥亚娟再也忍不住了,把头靠在了易连奎的肩上,哭泣起来。在她靠近他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他的身子一抖,停了一下,他的右手搂了搂她的肩膀,轻轻地拍拍。他没有言语,但他的肢体语言告诉她,他接受了她这一举动。他们的爱开始用心灵去交流。

这时字幕上打出了如下字样:

柴可夫斯基,19世纪俄国作曲家。代表作有《第六交响曲》《意大利随想曲》《1812年序曲》《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一弦乐四重奏》《钢琴组曲〈四季〉》。舞剧有《天鹅湖》《胡桃夹子》《睡美人》。歌剧有《叶甫根尼·奥涅金》、《黑桃皇后》等……

第三乐章是《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原本是首琵琶独奏曲,曲名为《夕阳箫鼓》。现在用西洋乐器演奏,既新颖又厚重。这是一首十分典雅、优美的乐曲,全曲的主旋律柔美、舒展,从不同侧面充分展示它所蕴含的美质。听着如此美妙的本民族乐曲,鸥亚娟刚才揪心的情绪慢慢舒缓了一下。她还是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美妙的音乐随着她的热血流淌……

第四章是旋律委婉流畅、意境深邃的传统名曲《二泉映月》。

在音乐的烘托下,女主持人介绍说,《二泉映月》的原创华彦钧自幼受到父亲的严格训练和江南民间音乐的影响,很快就成为无锡一名出色的乐师。他35岁时双目失明,加之社会动乱,生活无着落,成为一名流落街头的民间艺人。《二泉映月》是他艺术创造的精华。在这首作品里,有伤感的叹息,有苦痛的倾诉,有难以排解的愁绪,也有抑制不住的激情,还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鸥亚娟听着主乐器二胡悠扬的、激情的旋律,她感受到了瞎子阿炳视力残疾,穷困流浪,饱尝人间辛苦的酸楚。她慢慢地抓住了易连奎的手,两只手都热乎乎的,柔软而潮湿。

音乐像溪水,涓涓地流着。

两颗心像天上的星星,静静地望着。

鸥亚娟感觉世界上什么也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等音乐会结束时,已是日落西天了。

人们静静地散去。他们是不是都与鸥亚娟此时的心情一样?留恋不想离去呢?

鸥亚娟和易连奎对望了一下,两人同时都笑了笑,无言地往大街上走去。

离开大剧院,就是步行街。鸥亚娟想,音乐会结束了,难道就这样散去?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没有认真地看他一眼,她多么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认认真真地看个够呀。她还没有与他交流,更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就这样散去吗?不能,坚决不能!她看见前边有一冰艺咖啡屋,于是对他说:“我们喝一会儿咖啡吧,我不想这么早地分开,我想和你说说话儿。”易连奎看看手表说:“好吧,只要你没有事,我奉陪到底。”鸥亚娟一听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向咖啡屋走去……

他们在二楼找了个窗迎夕阳的屋子坐下,服务生上来加热咖啡的容器,紫色的咖啡在容器内沸腾。服务生轻轻地退下,两人对面坐着,夕阳把他们的脸映得红红的。

“夕阳西下夕阳红,白云飘飘白云行。”易连奎呷了一口咖啡,诵道。

“红霞直飞照窗棂,窗前欣窥飞霞红。”鸥亚娟也呷了一口咖啡说道。

易连奎笑道:“我俩都成诗人了。”

鸥亚娟说:“我们就是生活在诗中!”

易连奎说:“热爱生活的人,才拥有诗的乐趣。”

鸥亚娟说:“拥有爱情的人,心里才有诗情。”

易连奎说:“谈起爱情,我想起一个人,他一生为爱情歌唱,自己却享受不到爱情!”

“这个人是谁呢?”鸥亚娟迫不及待地问。

易连奎说:“《康定情歌》的发现整理者吴文季。”

鸥亚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个人。

鸥亚娟说:“我只知道《康定情歌》是四川民歌,但不知道作者叫吴文季。怎么?一个作曲家、文艺工作者,歌唱爱情的人,怎么会没有爱情呢?我特别欣赏他这一句——”她说着唱道:“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地爱哟,世间溜溜的男子,任我溜溜地求呦!”她唱罢说:“听听,多么好的词,世间的男子,任我求呦。这么浪漫的一个作者,怎么会没爱情呢?”

“你听我慢慢地给你说。”于是,易连奎介绍道——

抗战时期,年轻的吴文季一腔热血投奔到抗日前线,在武汉参加了国民革命军的“战时干部训练团”,后又辗转到康定地区,为驻扎在这里的青年军人教唱歌。在教歌的同时,吴文季就在这里采风,写下了“情歌溜溜调”。随着抗战的胜利,他把这部“情歌”带回南京,进行二度创作并加以推广传唱,很快传遍了全国。不久中国音乐家把这首歌带到了国际音乐节上唱,引起轰动,于是这首歌就传遍世界。但至今,当人们在不同地方高唱这首《康定情歌》时,很少有人问一问它的作者是谁。作者就是这位热血青年吴文季。新中国成立后,吴文季调入部队文工团工作,曾任男高音独唱演员。后来,组织部门在审干时发现他抗战时期在国民党“战干团”工作过,还给国民党军队的官兵教唱歌曲,被认为是不宜在部队文工团工作的人,于1953年遣送回乡。其实,就是他忠诚老实为人,他才在入伍登记表上如实地填写了他的历史。如果他不填写那鲜为人知的历史,谁也不知道,那么他的后半生会是另外一个样子的。

鸥亚娟问:“他的后半生是个什么样子呢?”

易连奎继续说道,吴文季回乡后,他曾天真地以为下放一两年就可以返回部队了,照样可以是一位光荣的解放军文艺工作者,以至于他走时连行李都没有带完,一批宝贵的创作乐谱资料也寄存在朋友处。没有想到竟是一去不归。他回乡后,孤苦无依,吃住在兄嫂家里。每天出工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业余时间帮助一所中学辅导排练文艺节目。他默默地劳动着,盼望着部队来令召回他。1966年他病逝了,时年46岁。

易连奎说到此,双眼红红的。

“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寿呢?”鸥亚娟问。

“因为做好人压抑,所以就不会长寿!”易连奎说。

鸥亚娟无言了。

易连奎说:“吴文季在康定地区整理那首情歌是在1944年左右,他那时才24岁啊,康定地区是汉藏文化交融地带,特别是那里的青年男女在节日里跑马对歌的场景,多情而奔放。强壮的康巴汉子,多情的藏族姑娘,赛马对歌,一定会有很多爱情故事呀。我想,在《康定情歌》的后面,在鼓点咚咚,彩旗飘飘的跑马山上,或许也有另外一个浪漫的故事。”鸥亚娟陶醉在故事中,她轻轻地说:“年轻英俊的吴文季难道就没有被哪个赛马姑娘轻轻地抽他一鞭子?有,一定有。不然,他写不出这么好流行的歌儿。”易连奎接着说:“吴文季所留下的资料很少。他在文工团时是有一位女友的,离开部队时,他的衣物、书籍特别是一些乐谱资料都寄放在她处。他回乡劳动后,时时刻刻盼望着回文工团与女友相聚,但始终没有机会。开始,他们相互通信,后来越来越少,最后终于断了音讯。他终身为爱情而歌唱,却没有收获过爱情,这就是人生!”易连奎越讲声音越小,最后打住了。

窗外天黑了,明月如钩挂在天边。

鸥亚娟听罢这个故事,心里沉甸甸的。她想:吴文季在文工团一定有个美丽的女朋友,而且一定会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吴文季那位穿军装走舞步的女友肯定是一位纤腰盈掬,吹气如兰的文艺工作战士,也一定是位谁见谁爱的女兵。一会儿,她说:“我真佩服你,你不但对音乐有研究,还对音乐人也这样关注。”

易连奎说:“刚才你谈到爱情,我就想起了为爱情唱歌的人儿。”

鸥亚娟说:“吴文季的故事让我心酸。他一生坎坷,却始终为爱情而歌唱。”

“他是我心中的神!我有机会了一定要到他的家乡走一趟,我要敬拜我心中的神。”易连奎说。

此时,易连奎想起了一首叫《心中爱神》的诗,内容是:

你用一生的努力把自己珍藏起来

躲在历史的后面

你奉献给人间完美的韵曲

自己却把爱情收起

叶落枯黄的时候

孤寂地长眠在天地间

十几亿人拥有一首歌呀

能否把你沉睡的心唤醒

讲不完的苍老故事呀

弹不尽的美妙旋律

捐奉一片真心一片纯情

还原你给我们那一段真实的情歌

突然,易连奎的手机响了,他忙接听,是医院打来的,说有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伤者很多,让他马上回去做手术。他接完电话,歉意地笑了笑说:“我有任务得走了,谢谢你今天陪我听音乐聊天。”

对这一突然任务,鸥亚娟不知所措。不让他走是不行的,让他走吧,她什么也没有给他说,特别是她爱他的话还没有直接对他表达。再失去这次机会,她会后悔的。

他站起来要走。

她神魂颠倒地站起来,向前拥抱住了他。她声音发抖地说:“我爱你,我爱死你了,你把我的灵魂带走了,我今生今世再也离不开你!”

易连奎用力抱了她一下,小声说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但……”她忙说:“别说但是,我不听但是。我什么也不问,你也别说什么,让我静静地抱你一会儿你再走。”易连奎说:“只能给你一分钟时间。我早回去一分钟,病人就少一分钟的痛苦,希望你理解。”“我很理解!”她喃喃地说。

他俩相拥了两分钟,然后各自分开,但两只手还拉得紧紧的。一会儿,易连奎恋恋不舍地走了。鸥亚娟此时已魂不守舍,如醉如痴看着远去的易连奎想哭。

鸥亚娟整个身子骨儿像散了架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她精神恍惚,失去常态,一个人坐在咖啡屋很久很久……

39

回国捷的妻子马银杏刚到红大购物中心的门口,就有一位小伙子迎过来跟她说话。马银杏去年办了退休手续,现在在家做家务带孙子,有时抽空到购物中心逛逛。

马银杏中等个儿,有些微胖,但脸盘儿不胖不瘦,月白色的皮肤没有皱纹,一看就知道是高级美容店的常客。短发浓黑,波浪过耳。她衣着得体,庄重里含着华贵。她走在大街上是气质夺目的人儿。

“马阿姨,我有事找你!”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鸥亚娟调查公司里的刘长春。他说话太突然,让马银杏吓了一跳。她心想:我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他与我说话干吗?她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警惕地看着刘长春往前走。刘长春上前跨一步,笑迎道:“马阿姨,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给你一封信,看后想联系我了信里边有号码。”他说着,快速地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马银杏。马银杏这时大脑高速运转,马上想到了街头诸多的骗局。她下意识地闪躲一下,没有马上接他递过来的信封。她镇静地说:“我不认识你,我不能收这封信。”她边说边往前走,没有接信的意思。刘长春见她这样,说了一句话,她马上停住了脚步。

他说:“马阿姨,我受人之托,正在寻找你当年失散的女儿,你不想听听我为啥找你的女儿吗?”马银杏一听他这样说,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她吃惊地问:“你是什么人,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刘长春说:“我这封信里写得很清楚,你看看就明白了。”他再次把这封信交给她。这回她接下了。刘长春向她有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她双腿如灌了铅一样,站在购物中心大厅里一动不动。她看着这封没有收件人、没有发件地址的白皮信,心里乱乱的。

她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平静一下心境,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向休息室走去。她来到购物中心休息室,找个座位坐下,慢慢地打开这封信,只见内容是:

马阿姨好!

我是一家咨询公司的业务员,武山区外联部的老吕委托我让我寻找你们两个当年失散的女儿。老吕他很想你们的女儿,我想你也是如此吧。由于当年你在省会医院把女儿交给了一个清洁工,现在寻找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为了早日让你们母女团圆,想让你给我们提供一些当年的线索。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因为世上有几个母亲不想念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我有决心把你们的女儿找到,我也有能力把你们的女儿找到,如果你给我们提供些线索,我会早些时间找到你们的女儿的。

盼你与我们联系,方便的时候见面细谈。

(电话号码)

马银杏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多年不想提的事情,这会儿又被提了起来。老吕的名字叫吕国升,小名叫小升。当年,她真心爱小升,自从她和小升谈恋爱,就没有想到不会不嫁给他。但后来由于她父母的反对,她只好放弃了他。当年母亲说如果她与小升结婚,她就喝药死了。父亲说,她如果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他就让公安局把小升当成小流氓抓起来,让他坐牢。父亲还说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没办法,他们两个只好分手。其实,她知道母亲喝药也好,父亲断绝父女关系也好,那都是吓唬她的气话。只有“当成小流氓抓起来”是句真话。因为在那个年代,父亲随便抓个“小流氓”还是能办得到的。小升痛苦地当兵走了,她草率地决定嫁给回国捷。当她发现自己怀孕时,毅然决定把这个孩子生出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同样的故事也在回国捷身上发生了,回国捷和湘盛荣也生了一个女儿,就是现在的回玲玲。那个雨夜,当湘盛荣抱着孩子出现在她家门口时,她的心流血了。过去她整日想,自己是收获爱情苦果的人,是被爱重伤的人,没有想到又出现一个湘盛荣和自己一样,而这个湘盛荣又是与自己的丈夫恋爱生了孩子。同样的故事在她们两个女人身上发生,一个是回国捷的初恋情人,一个是回国捷的老婆,这难道是天意?她当时看着湘盛荣怀抱孩子可怜地站在雨夜中,痛苦的同时,她瞬间接受了这个现实,决心收留这个孩子。说实话,回国捷当时对她这样的举动也很吃惊,他弄不清她痛快地接受玲玲的真正的原因。马银杏很佩服湘盛荣,因为她有勇气把女儿交给回国捷,可她却没有勇气把她所生的孩子交给老吕,最后弄得这个孩子下落不明。她一直想把这个孩子忘掉,但她做不到。特别是她在医院产房生她的女儿时,那种天崩地裂,从来没经历过的场面一辈子也忘不掉。不但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场面越来越清晰。女医生那如玛瑙一般的熠熠生辉的眼神,那如河谷一样坚固的嘴唇,她终生难忘。她幻想有一天她能见到她失去的女儿,当她清醒的时候,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会儿,有人要帮她找回她的梦想,她能不同意吗?她无法拒绝这一个寻找女儿的诱惑。然而,她又一想她不认识刚才这个年轻人,凭什么要相信他呢?他会不会设计一个什么陷阱来骗取她的什么东西呢?现在社会太复杂,他不能不小心从事。

她决定与老吕联系一下,证实以后再做决定。

她再也没有心情购物了,把手中的信放进衣兜里,匆匆地离开了购物中心。

……

这天下午老吕一个人在家没事,拿起一本闲书看起来。天暖和了,老吕的老伴就常带着孙子去广场玩。老吕一个人在家,除了养花浇蔬菜玩玉器外,就是坐在家里看杂书。这会儿,他看的是一篇杂文,题目是《书生与江湖》,文章是介绍书生和江湖之别的。刚看两眼,书中的内容就吸引住他了。

文章介绍说,有两条线,始终贯穿着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一条线是明线,叫书生气,另一条是暗线,叫江湖气。老吕认真想想,也真是这个理儿。随便哪一本史书,一眼看去,都是书生气,细细品来,又都是江湖味。史书告诉我们,书生斗不过江湖。他老吕就是书生,年轻的夏云飘就是江湖客,他PK不过她。书中介绍说,书生讲的是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字字句句都昭示出响当当的气节!江湖讲的是义。四海之内皆兄弟,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些话,听着豪气,但仔细一想,全都是实用主义。书生的“节”是真的,而江湖上的“义”多半是假的。古代抗秦义士田横一死,孤岛五百壮士都自刎蹈海而死。司马迁感慨地写道:“田横之高节,宾客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而宋江,八拜兄弟们都死了三分之二了,他还有心思衣锦还乡。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败,是江湖上最冷酷的写照。田横与宋江的区别,就是书生与江湖的区别。书生要的是好的名气,江湖图的是实利。书生为节认死理,江湖为义巧变通。光绪皇帝是书生,想变法。慈禧是个老江湖,想守祖义,于是光绪斗不过慈禧。书生以为别人都是书生,而江湖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书生谁是江湖。书生是万万斗争不过江湖的。文章还列举了明朝晚期“东林惨案”一例,老吕知道,所谓“东林党”就是以明朝后期江南士大夫为主的政治集团,他们把无锡城东的东林书院当做活动地点,以研究孔孟之道为主要内容。后来,就把经常来活动的人称为“东林党”。当时,东林党盛极一时,宰相刘一燝,副宰相叶向高,吏部尚书赵南星,礼部尚书孙慎行,兵部尚书熊廷弼等,都是东林党的人。可以这样说,“东林党”掌握着明朝当时的军事、政治、文化、监察和人事的大权。而魏忠贤当时只是个东厂总管,势力并不大。天启四年,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状。朝中七十多名东林党人也上疏声援,大有一次击败魏忠贤之势。战斗打响后,纯是书生意气的东林党人,只知道上疏,哪里懂得江湖上的手段。魏忠贤先是假传圣旨,然后指使亲信给这些东林党人罗织罪名。他们定罪起步高,先把书生们经常去东林书院讲课说成是谋反集会、结党造反,然后个个都定成欲推翻当朝的死罪。一切准备就绪,魏忠贤一步一个程序地向皇上奏明,把他编制的东林党谋反的集会地点、时间、内容、章程和目的一一呈上,让皇上看后不得不相信这是实情。没几个月时间,这些东林党人,大部分被杀头,小部分被罢官,受此案牵连被杀害的有一万余人。战斗顺利得连魏忠贤自己也感到意外,这些书生怎么就不反抗呢?书生们是只上疏说罪不取证。他们是盼望着皇上派人去调查取证。而魏忠贤却是制造假证据,他先用酷刑让人开口,并写下字据,承认自己谋反,然后用同样的手段取下证据链。懂得用“事实”说话,让皇上定罪。书生们上疏魏忠贤使魏忠贤有做手脚的空间,而魏忠贤整东林党是证到死地,不给他们半点反击的时间。书生和江湖之别老吕一看就明白了。

让纯书生治理社会也不行,那样社会会大乱起来。可是让江湖客管理社会更不行,那样社会会大坏起来。可怕的是历史上不少江湖客源源不断地进入到决策层发号施令。

书生敬重书生,而江湖却相互利用。皇帝打天下时重用江湖,坐江山时,治天下需要书生。而最后,皇帝还是利用江湖修理书生。最可怕的是,书生热衷于江湖,最可敬的是,江湖客资本积累已足,避居山野捧书追随圣贤去了。

文章最后说,愿所有的书生,都能读懂江湖,愿所有的江湖客,都能浪子回头,做一名青衣书生。

老吕看罢,笑了。心想,这是不可能的事儿,是作者美好的愿望罢了。让夏云飘、娜哈尔、魏裴汉他们捧起书本不再折腾,行吗?肯定不行。

这时,老吕的手机响了。自从退下来后,他的手机来电少了。这几天只有刘长春来过几次电话,其他人很少来电话。这会儿是谁来的电话呢?手机在茶几上,他拿起一看,愣怔了一下,是马银杏的号码。他俩有规定,没有特急的事儿,不能通电话。这个规定是马银杏定的,主要是限制老吕的。毕竟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尽管知道老伴和孙子不在家,他还是下意识地向客厅四周看了看,然后忙接听。

“你让人在找我们女儿吗?”马银杏平静地问。

老吕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说:“是啊,你我都老了,想见见女儿。”这件事老吕没有与马银杏商量。“你怎么知道了?”他追问了一句。

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好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咱俩见一下吧!”她突然说。

“什么时候,在哪儿见呢?”老吕问。

“到图书馆吧,那里不被人注意。”她说。马银杏本想他俩在车内说一会儿,但她的车号不少人都知道,怕引起人们的误会。她的身份也太明显,其它公共场所也不能去。想来想去,到图书馆去见一面的方案很好。如果遇到熟人,一定会想是他俩偶尔遇见闲聊的。

“什么时候?”他又问。老吕一直想见见马银杏,见的目的就是商讨寻找女儿的事儿。因为他俩有君子协定,他不能主动与她联系。这会儿说她要见他,他有点激动。他现在这个年龄,很少有激动的时候。

“就现在吧。”她坚定地说。

老吕看看表说:“我马上就到。”

马银杏迅速挂上了电话。

……

老吕来到市图书馆,马银杏还没有到。东河市图书馆是前年新建的大型综合型图书馆,与新建的博物馆相对,形成独特的欧美建筑风格。图书馆在大剧院附近,这里还有电影城,创新网站大本营,文艺排练厅,体育教练中心和戏曲家小剧院。戏曲家小剧院走的是专业化经营的道路,剧院由北京著名的相声大家承包,每天下午和晚上各两场曲艺或戏曲专场,场场爆满。老吕来看过两次,大都是中老年人来观看。都是传统剧目,大家都很爱看。

图书馆一楼有个宽大的阅览大厅,有舒服的高档沙发,有可供读者抄写的阅览桌椅,冬暖夏凉,很是宜人。这里藏书近亿册,是次中心城市藏书比较多的图书馆。全国每年都要在这里举办一次大型综合图书博览会,每年会上图书交易额十几亿元。老吕找了一本书坐下看起来,他快速来回地翻着,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他的眼不离大门口,只怕一会儿马银杏进来他不是第一眼看见她。

突然,一道亮光,大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笔直的西裤,蓝色的列宁装,胸口露出紫黄色的方格衬衫。她扎着两个小辫,齐齐的刘海儿罩着细长的眉峰。她看见了他叫了一声“升哥”,然后张开双臂,向他跑来……

老吕忙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她哭了,哭得是那样的痛心。整个身子都在抽动。他用左手紧紧地捋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是那样的不听话,来会地摆动,他和她心贴心地站在那儿,任她哭泣。

老吕摇了摇头,定了定神,知道这是幻想。门口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出入。

今天下午图书馆的人不多,这里很静。现在网上能快速查阅,图书馆的生命力,在经受着时代的严峻考验!

老吕看着大门口,多次幻觉有女子出现。当年他俩分手时的拥抱历历在目。

那是个秋风起、落叶黄的晚上。

他们相约到郊区的一个湿地公园内,瑟瑟的秋风他俩谁也不感觉凉。他们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越来越烧身的体温。马银杏一个劲地哭:“小升哥,我对不起你,我说服不了我父母。我俩今生无缘。我们来生再相聚吧。”马银杏无法给他讲实情,这实情就是:她不离开他,她的父亲就把她的小升哥当小流氓抓起来。为此,马银杏才决心含泪与心爱的人分手的。吕国升当年二十一岁,他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家是农村的,与马银杏恋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儿了,再与她结婚,他想也不敢想。他知道他们相爱的路上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但也没有想到快熟的果子他却摘不到手。他曾经把他和马银杏的事儿给他父母说了,母亲不识字,但知道世事的深浅,她对儿子说:“城市的姑娘爱嫁给咱农村小伙子,不是没有,很少。如果多了,《朝阳沟》还宣传她银环干啥?你相中的不但是城市姑娘,而且还是厂长的女儿,咱们门户不对呀。不行啊儿子,这种事,黄的多,成的少呀,还是找个农村姑娘踏踏实实过日子吧。”母亲没文化,但口才好。吕国升听后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父亲上过初中,当过民办教师,爱读鲁迅的杂文,接受新思想快。他说:“儿子,你和银杏的事儿不取决于你,关键是看人家银杏个人的决心和她家人的态度。当然咱农民娶个城市吃商品粮的姑娘更好,但你记住,不是自己的不要强求。成败都是自然的事儿,一切顺其自然,否则就要吃苦果子,你酌情处理吧。”父母早已给他打了预防针,他思想也早已斗争过、权衡过。他已有了雾里看花的感觉,隐约感到马银杏他俩是走不进婚姻的殿堂的。前几天当马银杏告诉他,她父母不同意他俩谈恋爱,更不允许结婚时,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似乎也没有多少痛苦。他只说了句:“我理解你,祝你幸福!”马银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住他大哭。他知道她是真心地爱他,少女爱的大门很难打开,但一旦打开再让其无情地关上,留下的就是伤疤。他真心地爱她,就是因为如此,他才爽快地同意与她分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马银杏嫁给他真的没有什么希望,堂堂棉纺厂厂长女儿的丈夫是个农民,这也真是门不当,户不对。这些他是心里很清楚。

她还是紧紧地拥抱住他说:“小升哥,我真的对不起你,不然咱俩私奔吧。”他一听,忙推开她说:“万万不能啊,那样会毁了你一生啊。你不要管我,你将来一定要嫁个好人家呀。”他越是这样说,她越哭得厉害……他俩在漆黑的树林里,诉说着难断的恋情。她不断地哭,他不断地给她擦泪。一会儿,她哭诉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吧。”他看着她在黑暗中闪光的眼睛问:“什么事儿,说吧,我答应你。”她突然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坚定地说:“今晚我要要你……”他热血顿时沸腾了,熊熊的爱情火焰燃烧起来,焚烧了一切的理智。在这干枯的草地上,顾不上秋夜的寒冷,两颗金子般的心,在激烈地跳动。此时,他们什么也没想,似乎溶化在了这秋风瑟瑟的黑夜里。

老吕突然从幻觉中走出来,抬头一看,马银杏早已站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