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吟最新章节,彩云 李惟岳全文免费阅读

小说:泰山吟 小说:古代言情 作者:用户13374850 角色:彩云李惟岳 简介:复有《泰山吟行》,亦言人死精魄归于泰山,《薤露》《蒿里》之类也。——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绿眸点点丝成线,白影声声愁作怨,本是合欢梦好景,一朝悲喜交错醒。 书评专区 《泰山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免费阅读 引子是子夜时分了么?无星无月,只是一团昏黑,看不分明。他常常在黑夜中醒来,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六月的夜...

“夫君。”

他第三次走过郑氏门前时,小侍女终于放了他进去。郑氏已经梳妆齐整,在窗下坐得过分端正,活像个陶俑,旁边依墙排着几个木箱。

“别唤我夫君了。昨日不是已经辞过舅姑了?”不然家里也没有容新妇一觉几乎睡到辰正的道理——他倒是不想扰她,可众仆妇早该不耐烦了。

“正因是最后一日了,瑞娘才想再唤上一两声。”

“不急。将来有你再叫夫君的时候。不出两年,不,一年,他们总该把你再送到谁家里去了。”他站着,从上往下望去,更觉得她幼弱得可怜。她原本生得矮,纵是作妇人妆扮,圆脸也是一团稚气,十六岁的年纪,说是十三岁怕也有人信。汉人看起来总是年幼些。

“夫君就这样嫌弃瑞娘么?”郑氏长跪正色,带了两分哭腔,他自恼失言。这种刻薄话终归是不能说与小女儿听的。然而开口关切更不合适,他只好无言地跪下去,轻轻抚上她的鬓角。

还是郑氏先打破了沉默:“舅舅遣了车马来,下午就该到了。”

他略点一点头。郑氏不明白他安排的用意,也不需要明白。显然不能让她回家,更不能让郑诜知道,那么趁着母亲回家拜高堂的时候遣她去借住一二月便是最合适的,来日再执文书禀明父族,虽则不甚合规,大约也无人顾得上计较了。

“他和母亲倒是都未起疑,可是瑞娘怕家里人问起来。”

“成德的事情,你一概不要提,推说不知道就是。女儿家原本也不该听到什么。”她插嘴“瑞娘原也不知道”,被他制止,“至于我,他们问你,你就说是性情不合、多有牴牾罢——若是可以,说我动辄打骂你也无妨,他们未必不信。”

郑氏竟咯咯发笑:“漫说是打骂,瑞娘都没见过夫君动怒吵嘴呢!”

那你该来见见我们商议军事,可惜再没有机会了。他这样想着,嘴上却岔开了:“若说阿爷暴戾,却也不像。倒是阿娘严苛。”

“瑞娘更不敢胡说了,婆母素来和善……”

那是她喜欢你,你可不知道我幼时她如何罚我,原先又如何斥责前面一位不知礼。时隔多年,想到这里他仍觉手腕酸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想怎么说?总不能是有高人来家里算了一卦,说你我二人再不断绝婚姻,来日必有血光之灾?”

郑氏便不作声了,垂下头去,他也垂眼。这时他才看到她手里还握着什么金灿灿的东西。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就展开手给他看,是一支颜色极好的松石金钗。“这是彩云从床下拣出来的,我想着是不是哪个媵妾的,可也不像。没人喜欢这个式样。”

他如何能忘了这支细小的金钗呢?可它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它该深埋在土里,陪着长睡不醒的小女儿,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她有一双褐绿的眼睛,就格外喜欢松石的颜色,说衬得好看。她常常插了满头珠翠,只余这一支钗子等他来簪。有时他顽皮,就故意取了尺寸相仿的青金石钗子插上去,她在镜里见了就佯作恼怒,连声嗔怪,直到他告饶为止,有时竟因此误了问安的时辰,被母亲怪罪不知礼,回来她便鼓着两腮模仿母亲的神态腔调——一晃竟已是三五年前的事了!自她以后,再没有人插戴松石了,这种式样的金花在汉人首饰里也颇少。入殓时他有意为她插戴,他们却说这一支金钗遍寻不见,他便失了兴致,摆摆手任他们胡乱妆扮去了。

“……你呢,你也留点什么给我啊……”

他猛然回过神来,在觉察之前已经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

郑氏讶然看他:“夫君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不是什么人的,你拿着罢。”

郑氏大约是起疑了,偏着头细察钗头的金丝,好像这样就能看出什么名堂似的。他暗笑。你能看出什么来?若是真有一点痕迹留下来,也该先入我这双眼啊。

忽然她抬头起来:“瑞娘曾听人说过,夫君前头还……”

“紫琼!”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他绝少这样叫她,因他总觉得这更像是神女的名号,于眼前的小女儿实在不合宜。他从来当她是只能宠爱不能依靠的幼妹,大抵是以名相呼,就好像她年轻得不该有表字。但这到底是最后一日了。

她果然不说话了,惊惧地看他。

“紫琼……是惟岳不配做你的夫君啊……”他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低头去弯折她的手指,使它们包裹住金钗,不露出分毫——这样他便不会碰到——然后以掌紧紧覆盖,使她握牢。

“夫君怎么了?”大约是他这一句来得过于凄厉,不惯作忧思的郑瑞娘面上满是极陌生的关切,这使她急速地老去,开始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妇人了。多年前那一位有时就这样望着他,在她的最后一年里尤其多。她会紧紧拥住他,任他依在她胸前,合目细听声声搏动,有时竟这样睡着了。

于是他心思一动:“紫琼喜欢松石么?”

“啊?”郑氏一愣,小而白嫩的手就自然松开。他从她手心里拾起金钗,轻轻插在她头上。她喜欢玛瑙,所以满头金红,现在便有一点青色嵌在当中——却也不突兀,倒像是本来该有这么一点。

她疑惑地伸手上去欲触,却摸错了位置,他因而发笑,这才意识到方才一直绷着脸,大约吓到她了。

“是好看的,不信你自己瞧瞧。”

彩云递上来菱花镜。他的紫琼到底还是小女儿心性,这便举着铜镜欣喜地照起来。他悄悄起身,打算不告而别,却被郑氏看了去。

“夫君?”她大约也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你快走罢。”他背过身去,强笑一声,“再不走,我这个夫君可就舍不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