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吟最新章节,彩云 李惟岳全文免费阅读
小说:泰山吟 小说:古代言情 作者:用户13374850 角色:彩云李惟岳 简介:复有《泰山吟行》,亦言人死精魄归于泰山,《薤露》《蒿里》之类也。——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绿眸点点丝成线,白影声声愁作怨,本是合欢梦好景,一朝悲喜交错醒。 书评专区 《泰山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免费阅读 引子是子夜时分了么?无星无月,只是一团昏黑,看不分明。他常常在黑夜中醒来,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六月的夜...
七月七日乞巧。
侍妾阿皎听得一阵喧嚷,原是三五个媵妾女婢在树下捉蜘蛛。她暗忖斗转星移年复一年,草木几度枯荣,小女儿的笑闹却分毫不改,秋月春风都落不下痕迹;转念一想,纵然相似,今岁的桃花却决不是去年的了。
她提着糕饼转进惟岳的院落,恰看到他在月下踱步。
“郎君何事烦闷?”
惟岳闻声回头一愣,却含笑应了:“哪个烦闷了?我可不烦,我快意着呢——这凉夜多好。倒是你,怎么不同她们乞巧,反而想起我了?难不成是穿不上针被小丫头笑话,一恼就撇下针线讨安慰来了?”
“郎君又拿阿皎打趣。”她佯作不悦,惹得惟岳斜乜一眼。
惟岳学了她的阴阳怪气,接过话来:“自然,我们阿皎生得一双巧手,必定早早夺魁。”
她低眉柔声道:“阿皎是看众女儿凑在一处嬉耍,外间好不热闹,恐郎君寂寞无趣,才来寻郎君消遣佳夜。”
“哦?我倒要问个分明,到底是我寂寞,还是阿皎寂寞了?”惟岳抬手依着她双眉描画,不知指尖有没有染得一团墨色。
“自然是都寂寞,都寂寞才好凑对儿。”她心里发笑,这一问可是理直气壮,倒不知庭中踟蹰的是哪个呢。
“哟,倒是不必乞巧了。”惟岳将手一移,恰拂过她颊上胭脂,“府里就数你七窍玲珑,讨个‘巧’时候讲漂亮话来骗我欢心。你且说,又想要什么了,胭脂胡粉眉黛香泽、金镯子、玉坠子、蔓草绫还是团花锦?”
她敛了笑意向他眼眸深处看去,又移开目光:“要起风了,郎君衣衫薄,咱们进去说话。”
惟岳置若罔闻,只将她的指尖收拢在自己手心里。她抽出手向他瞪眼,他一嗤,终于回身去了。
她随他转进厢房,看他在书案边坐了,径自提笔蘸墨,全不顾她还跪在一旁。案上纸张堆叠纷乱,想是他不在时仆役怕他降罪都不敢碰,她便收摞文书挪出一片空处,这才将食盒搁下。
“阿皎拣了些郎君爱吃的糕饼……”
“放着罢。”
她打开盒盖放妥,惟岳却不管不问。她拈一块豆泥糍糕送到惟岳唇边,惟岳仍视若无睹,手上动作不停。她自讨没趣,只好抽回手,细看小小一块花形糍糕,半晌闷闷放入口中嚼了,这时惟岳忽然抬起头看她。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一套?”
“这叫什么话?郎君又不肯吃,阿皎总不好再放回去。”
“好,那我把小丫头们都喊过来,叫她们陪你用点心。”
她只陪笑,不应也不推脱,心下却是讥讽。还能是什么时候,不过是来自那一位女君。彼时她常是懵懂地候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笑嘻嘻的绿眸女人塞满一嘴甜食,惟岳便会与女君笑闹起来。
——却都是旧事了。
她回过神来,惟岳还盯着她似笑非笑:“好吃么?”
“郎君方才不肯尝,现在又犯馋了?”
“却也非馋,只是——若我执意不用,阿皎怕是不肯放我清净罢?”
“阿皎见郎君晚膳时心不在焉食不知味,望之隐有忧色,不免多虑。希冀郎君千万保爱,须知来日方长……”她作势要顿首,被惟岳皱着眉头擎住手臂。
“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甚,府里没有女君,小姑娘们闹得人心烦,独郎君这儿清净。”
“别跟我提起她。”惟岳冷冷盯她。
“别提哪一位呀?”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又拾了一块千层糕送到他嘴边,被他推开。她冷哼一声,塞进自己嘴里。
惟岳索性不再理她,专心在烛光下撰文书。她看着他写了两行,发现不过是四时书仪的俗例,便移开眼去,看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她通诗文,是先女君李氏教的。
她被送入使府是七年前,恰逢八月十五中秋夜。其时李氏正是新嫁娘,见她圆圆脸庞生得可爱,便指着明月为小胡女取下个汉名曰阿皎,又要留她随侍身侧,惟岳一笑算是应了。次月惟岳便领兵出去了,女君发现她颇识得几个字,声音宛转,人又机灵,就教她写字诵诗。惟岳归来后女君便牵着她向他炫耀,她怯生生地立在惟岳面前,却发现惟岳并不关心她唱的什么曲辞,只笑嘻嘻向她劝酒。李氏登时板了脸,倒惹得惟岳告饶。
后来她发觉惟岳甚至不屑于附庸风雅,她与几个能吟诗的姬妾不过是同女君取乐,至于惟岳大约只是爱屋及乌。使府的女孩子大多容颜昳丽性情乖顺,然而机辩与博弈的好手才是惟岳所钟。女君兴致高时合似蜜糖,倦了便懒怠放肆,非得惟岳乖乖讨好才罢,连她也被女君调教出几分娇娆的傲然。
倘若止于如此,一位咏絮女倒也不值得她长久地记着,但她渐渐发现李氏在房中所书的大多并非吟风弄月的花笺或寻常妇人的书简,而是男子的符牒。她曾听人说起,李氏是沧州使君幼妹,自恃才略不下男儿,嫁入使府后一心干政,传言说她私撰公文,参理军务,甚或出没于官府书斋,主母谷氏虽不敢尽信,却也以为委实不合体统,因此成日责斥夫妇二人。她不懂那些事情,只知道李氏确常与惟岳深谈,语涉诸州之事,那些时候二人都神采奕奕。
这样的日子却只有匆匆三载。
她发觉惟岳驻笔沉思,不禁唤道:“郎君?”
“嗯?”惟岳并未抬头,却立刻应了。
“郎君不闷么?”
惟岳笑叹了一声:“乖,我还有事。”他又提起笔来,匆匆写下去,忽然又补了一句,“你乞巧去罢。”
“今年不快意。”她摇了摇头,随口搪塞。
惟岳已写毕了那片书简,正要封缄,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惟岳言:七月流火,伏愿尊体万福,即此惟岳蒙恩。违觐稍久,驰系唯积。伏惟中元将近,州府百姓多相聚饮,兼成德事冗,望与面议,敢置宴于十五日夜,幸垂临之,屈驾恒州。再拜。七月七日惟岳白。”
这是与近亲长辈发书的套辞,然而又是写给谁的呢?总不能是……
她这样想着,就看到一行字落在纸上:
“与郑冀州妻父书”
她猜得分毫不错,正是他放还却不使归本家的女君郑氏之父。她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然而也止于如此了,她对冀州军政一无所知。
倘若李氏还在就好了,她想。李氏想必早已看出其中关窍。但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念头何等荒唐。倘若李氏还在,又怎会有郑氏呢?
惟岳发觉她盯着他手上动作,便又问她:“紫琼去了以后,你们这些小姑娘当真都不快意么?”
“郎君看她不顺眼,吾辈怎敢置喙。”她嗔怪。
其实原也无所谓,她想,虽然使府总应有个女君,但她以为少了一人也不过是少了一人。只应怪自己入府太早,颇见了些后来的女孩儿们未见的人事。
惟岳便不作声了。
她忽然想起大历十一年暮春。那时李氏初孕身体不适,折腾了月余才消停下来,惟岳便常常陪她笑谈。一日,惟岳说不知从何处传起了他纵容女人出入机要书斋的谣言,亲信侍卫中更有人取笑他在官署之地行秽乱之事,真是胆大包天,实在可恼。李氏便装作不经意地在小腹上一拂,然后勾指在他脸上一刮:“大丈夫敢做敢当,自己做的事情还不敢认么?”惟岳登时满面赤红。当时她不解其意,后来明白过来则唯有大笑。
再抬起头,她发现惟岳眉头紧锁,捏着鼻梁。
确乎要起风波了,但她无能为力,甚至无从得知事由。她与郑氏都不过是寻常女子,而那一位早已去了。
她看到他双唇微颤,喃喃低语似有似无:“永年……”那是李氏的名讳。
于是她顽皮地吹了蜡烛,贴在他耳畔轻唤:“郎……君……”
当夜她梦到了一只绿眸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