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易州刺史张孝忠捏着节帅的手谕，平静地看着面色发白的张孝节，“节帅还是要召见我？”

张孝节紧盯着他：“节帅的亲兵没有带回阿兄，这次就遣我来了。”

“六弟还在恒州么？他怎么样了？”张孝义，他最小的弟弟，春秋四十，与孝节同居使府幕职。

“尚在家中，寝食难安。”

“李司空现下如何？”

“恐怕时日无多了。”孝节低声道。

他点了点头。

“三兄！李司空已经杀了两个使君……”孝节急得直身起来大喊，他示意孝节噤声坐下。

定州张南容、赵州张彭老，还有兵马使李献诚、许崇俊，连颈戮死，家口籍没。下一个或许就是他了。

“不忙。烦请五弟回禀司空，只说孝忠见诸将无状受戮，惧不敢往，亦不敢叛。”

“哥？这是……”

他笑了：“你问他为何拒不入朝，也不让二郎朝觐。”

他看到孝节抹了抹额上冷汗。

“踞一方握重兵，不过自保而已，别无他志。孝忠之虑祸与节帅无二。就这样回禀罢。”

孝节却并没有笑，而是恳切地望着他，面色煞白。

他冷哼一声，将手卷掷在地上：“如何？”

“三兄这是……一定要让孝节替死么！”孝节声音发颤，甚至急出了眼泪。

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伸手抹去孝节面上两行泪水，却被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推开。

“三兄无情啊。”

“谁说让你送死了。”

“三兄不同我回去，节帅必定杀我！”

“未必。我离开易州，就是束手待毙，兄弟三人难逃一死；你我现在起事，却也为时尚早，不仅置六弟于不顾，更恐怕无人响应；唯有按兵不动，我与司空据势相抗，你我方能无患。”孝节似乎被说动了，他乘胜追击，“司空所忧不过是身后事。我素与李恒州相洽，与诸州牧不同，正应立为表率。想司空不过是一时多心，于情于理都不当赶尽杀绝。”

孝节当即一拜，算是应了，他便回礼。然而还没有结束。

“李恒州现在何处？”

“不知，李郎未归军府。”

“你说……李郎不会是要反罢？”

“三兄？”孝节一惊。

他但笑不语，摇了摇头。无凭无据，猜测罢了。

手谕上的落款是建中元年十月十八日，而今恰是十月二十三日。两月以来，河东马燧与昭义李抱真称惟岳刺杀昭义节度图谋不轨，聚兵侵入成德；山南东道梁崇义已降，发兵平叛的淄青李正己、淮宁李希烈却穷追不舍；吐蕃再度进犯，泾原朱泚、朔方崔宁却称奸相当朝构陷忠良、横征暴敛，杨炎虽已罢相，二镇仍回师入关“清君侧”，潼关不日将破；成德一镇的刺史与将校恐怕已经换了半数；宝臣已然病笃，大约活不过来年夏日了；惟岳并未全力抗敌，而是分兵四境，其人亦神出鬼没，连军府都不知行军司马有何图谋。

“行路多日，五弟快歇下罢。”他看着孝节告退，暗自推算着来日，忽然想起了什么。

“唤升云来，说阿爷有话要交代。”

年未及冠的长子向他行礼，他的思绪又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