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吟最新章节,彩云 李惟岳全文免费阅读
小说:泰山吟 小说:古代言情 作者:用户13374850 角色:彩云李惟岳 简介:复有《泰山吟行》,亦言人死精魄归于泰山,《薤露》《蒿里》之类也。——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绿眸点点丝成线,白影声声愁作怨,本是合欢梦好景,一朝悲喜交错醒。 书评专区 《泰山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免费阅读 引子是子夜时分了么?无星无月,只是一团昏黑,看不分明。他常常在黑夜中醒来,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六月的夜...
所谓“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过了中元便是一日冷过一日。算来自他发兵冀州起已有三月,其间绝少有军府的消息,大约阿爷在忙于应付那些要抓他入朝的官差罢。
已是戌时,李惟岳却略无倦意,只是对着灯火,一面在战报上勾画,一面盘算下一步的行动。这个时节黄河或许已经封冻了,那么就可以……
“河水自浊济自清。”
他蓦地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那稚声只存在于他耳畔,像是从虚空里撞出来的。他索性掷笔合目,向记忆深处怅望。
那是大历三年的孟夏。彼时他尚年幼,还未参与军政一干事务,父兄忙碌时他便无聊得紧。终究是聒噪的年岁,纵有年轻军士并亲族中几个生年相仿的孩子伴他击球策马,少年人心中烦绪仍是随着夏虫滋长。忽有一日晨省时,父亲说有客将至,叫他在家中候着。他原是打算与人出游的,这便不能成行了,自是心下怏怏。
清晨便这样消磨过去,眼见着已是辰时,那客人仍没有动静,他倚着凭几摆弄蹀躞带,将小刀抽出在空中虚划着。
“这就是二郎。”
他把玩着刀鞘,闻声抬头,忽见僮仆簇拥着一人进来。那是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面容颇稚气,一袭宽袍倒是老气横秋。小郎君许是在檐外就瞧着他容色,又被他手上的闪闪银光晃了眼睛,此时一脸肃穆,似乎有意作谦谨状,却又不比那些习于唯唯诺诺的幕僚们,反而更显得可笑。目光交汇后小郎君便施顿首,一声“拜见郎君”横生出两分就义般的决绝,他惊忙答礼,却还不知眼前人姓甚名谁,只好一叩了事。
“张三郎也太性急了些。”老仆如是笑语,他也笑了起来,那小郎君登时面上飞红,欲以衣袖掩之,半途却急转作空首,“初次拜会失礼至此还祈郎君宽宥”便露了本来的声气,糯得有如水晶糕。惟岳盯着小郎君的衣袖,于是老仆的絮叨——此范阳张公第三子也,其父是开元年间进士,天宝丧乱后居家不仕,前载求见节帅,深为节帅所赏识,遂辟入幕下;前月节帅邀其携子至军府一会,昨日张公便应邀前来,节帅大赞三子均有父风,又见张三郎与郎君年龄相仿,以为正可作伴消遣云云——就只听了个七零八落。
“郎君不必拘礼,只当是在自家便好。”老仆语毕,那双衣袖落下,便露出一对温润的细眼并两道细眉。粉面的小郎君生得细巧,一双手也细巧,身量大约也不如自己,又裹在这样一身袍服里,想来是个书生——却也不招人厌。
这就是他对张三最初的印象了。
那日他只觉得小郎君似乎性情安静,被他问到时才开口。他倒是终于有了玩伴,话匣子再也关不上了,连午食时都喋喋不休,一直讲到日薄西山。夕食前阿爷叫他去,说有事交代。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等等,你……叫什么来着?”
候在门口的老仆大笑。
他这才问清楚了对方的名姓,急匆匆地跑去阿爷房中。阿爷问他这一日与张三郎相处如何,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说张三无趣得紧,他实在不喜欢。阿爷点了点头,并未追问。夕食时阿爷竟让他与张三同席,他又与张三讲个不停,阿爷几次看他,他都未解其意。昏定时,阿爷一见他便大笑起来,说小孩子竟也学会口是心非了,他欲辩解而无辞,只好唯唯诺诺。
其后的数日间,只要未被父母叫去,又无其他事务,他就一直缠着张三。很快他就发觉张三绝不是沉默寡言之辈,这人看哪里都不顺眼,什么时候都要讲道理,最喜欢挑他的错误,还总能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简直比念经的秃驴还烦。每次斗嘴落败,他都暗暗记在心里,想着要扳回一局。
却也总有些时候是动了真心。他自忖一向是个嘴甜又好热闹的,却也极少与人亲善若此。倒也不是张三有什么说得出的好处,只是……谁晓得呢。
某一日里,他终于心血来潮,要认真夸一夸这新友了。
“若是没有你来,我真不知一天天要如何消遣……”他有意举出张三作为游伴的优点,却又实在想不到,只好一转话题,“自上月来,阿爷天天召人在内室讨论机要,我也溜去看了一二遭,不过是一群人围着书案指指点点念念有词。喏,你不也是这样被撂在成德军府了?日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倒不知道他们又躲在房里赏玩什么宝贝——”
粉面少年登时皱了眉,摆手拦他:“二郎又犯了家讳,叫人听去……”
“横竖这里也无人能听去,再者我也未见别人避过这个讳。照你这样,我们一家都做不得臣子,只好自立为王啰?”
“胡说甚么!”
然而这一回斗嘴未见结果也就过去了。惟岳自然气不过,可也不好追讨,只好记在心里,再寻机会报复。
幸而“南容”二字也并不冷僻,不久机会就自己找了上来。数日后他二人出游,惟岳便装作失了方向:“走这条路出城,这是西面。”
“二郎这是有意同我逗趣么?这明明是东方,你且看太阳。”
“那这是——?”他手指南面,笑看着身后的粉面少年。
“是……山阳水阴,朱雀之位。”
惟岳心知捉弄不成,气得跺了跺脚:“你们这些读书人,不务骑射,不理实务,偏会在小处讨巧;翻覆古人言语,满口子曰诗云,实在无趣得很。哎,你不会还打算去考那什么进士吧?”
“自然是要考的。”
“你考进士,不过是谋个出身,以图来日宦达——跟着我不是一样荣华富贵?”
“你?你也不过是个从军走马的武人,除了荣华富贵,还知道什么?你可知立德立功立言谓之三不朽,你可知上下求索修齐治平,你可知鞠躬尽瘁青史留名?”
惟岳听得半懂不懂,嘴上却不服输:“全是虚言,哪来这么多大道理。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一曰琼浆玉液,二曰宝马香车,三曰温香——”现在想来,少年人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跟着军士们胡言罢了——他的话梢却被截住。
“——河水自浊济自清。”
“你说什么?”
“家父的诗句,河水自浊济自清,正合你我二人。”
当日张三扭头便去,他几乎以为这就是决裂了,谁知后来两人竟愈发亲密。张三归家时,他十分不舍,相约再叙,谁知张公旋即辟任定州使君,他二人便分隔两地,一晃就是五年,五年间他们时常通信却不得会面。
大历八年的深秋,定州用兵,阿爷不能亲至,便派他去督管。在使府他终于又见到了张三。军务之外,他们常常谈起来日,谈起成德诸人诸事。张三是立志要举进士的,他亦不再讥嘲,只许诺来日张三若不能在朝任职,随时可以入他幕下,张三竟也应了。彼时阿爷中意的继承人还是大哥,他也清楚张三并不愿意步其父后尘,所以这究竟不过是两个孩子的戏言,然而从这戏言中他竟捉住些来日的光芒。
魏博之乱定后,大哥说服阿爷委军事于嫡子,自己复了本姓入仕郓州;阿爷忧心他年少不能服人,便召来诸镇将子弟,命他委以琐事,察其言行,择有才德者留待来日叙用。张三自然也在其中。朝夕相处间,他发觉其中多数不过是胸无大志的庸人,高谈阔论见长,胡吃海喝犹勇,堪用者寥寥无几。聚众议事不成,他便逐渐习惯宴饮达旦,只当是收拢人心,有时竟是趁着那群纨绔儿酩酊时处理公务。张三历来厌烦无穷无尽的宴饮,也劝他少浪费光阴。其时张三初冠,取字叔明。某次他开玩笑说三郎有字如此,为人又堪称光霁,若是前来聚饮,大约不用添灯了。张三听了怒极反笑,此后两三日不见他,问起来竟说“二郎只管交游去,弘澈还有公事”。相识多年,张三仍旧是这样的性子!
此后又发生了许多事,张三归家侍母,那一伙人也渐渐散了。他与张三初时还有尺素来往,后来张三守母制,他亦忙于军务,竟渐渐失了联络。
自两人最后一次分别已有三年之久。该给他去一封信,不,直接走一趟定州。
待此间事了。